中國官員最怕什麼?從被剪掉的電影情節看懂審查紅線
文/艾里希.舒瓦澤;譯/薄文承
在二○○六年《不可能的任務3》(Mission: Impossible III)的原始剪輯版本中,有湯姆.克魯斯在上海街頭追逐反派的片段。一個國際巨星在中國的大城市裡打擊壞蛋,這種場面通常會讓中國官員開心,因為他們希望在大銀幕上看到自己的國家——但有個畫面中的小細節毀了這樁美事。在上海的這場戲裡,英雄般的克魯斯穿過公寓大樓,鏡頭拍到晒衣繩上晾著內衣褲,這是這座城市尋常可見的景象。但中國官員認為這樣的畫面會讓中國顯得落後,於是在中國電影審查委員會要求下,派拉蒙影業把這些畫面都剪掉了審查機關確保了中國人的髒衣服不被看見。
二○一三年春天,派拉蒙再過幾個月就要舉行《末日之戰》首映會。這部電影由布萊德.彼特主演,改編自麥克斯.布魯克斯(Max Brooks)的小說,講述突然爆發的病毒讓全世界的人都變成飢餓的殭屍。接近殺青時,片中有個場景受到仔細檢查。在電影開頭,一群科學家推測殭屍危機的源頭是中國,原因是布魯克斯認為這類災情會在像中國那樣的國家肆虐,因為中國是個極權政體,會嚴格控制國內媒體,並試圖在國際社會塑造某種形象。然而,書中合理的想法,在一部需要全球票房的電影裡卻不可行。派拉蒙的高層在將電影送給中國審查之前,就先將這段情節刪掉了,而審查機關雖然接受了片中的血腥場面,仍然拒絕讓該片過審。
幾年之後,索尼影業(Sony Pictures)正準備在中國推出《MIB星際戰警3》(Men in Black 3),這部電影的主演是威爾.史密斯(Will Smith)和湯米.李.瓊斯(Tommy Lee Jones),他們在片中飾演一個祕密組織的探員,負責追捕潛藏在地球上的外星人;每當一般市民目睹外星人現身,探員就會對他們使用一種特殊道具,清除目擊者的記憶。然而,這部電影必須先刪除這個道具,才能在中國上映——在一個由官方掌控歷史該如何被記憶的國家裡,記憶清除裝置成為了專制政權控制手段的一種隱喻。
在北京奧運結束後的幾年間,可以清楚看出中國將成為全世界最大的電影市場。儘管人們對於這個未來何時成真仍各持己見,但北美的電影票房收入已經停滯不前了,中國則仍以每年兩位數的速度成長。如今,電影公司不僅要取悅股東,還要證明愈來愈龐大的製作預算是合理的投資。如果這些電影公司想要在市場中生存甚至成長,就勢必得打入中國市場。
隨著中國電影票房成長,有些電影內容開始消失了。如果創作者想要進入中國市場,內容的刪減勢在必行。對好萊塢電影公司而言,與中國審查機關的斡旋成了一門關於政治、經濟和文化議題的速成課,也是要在中國做生意的基本功。審查制度是外商進入中國做生意的第一個讓步,是中國官員在向外國開放市場時所最關切的核心,也是好萊塢高層與中國打交道時最常碰到的挑戰。中國即將成為全球最大的電影市場,其票房影響力也將成為一種無形的威脅。
習近平曾在二○一三年警告:「政權瓦解往往從思想領域開始。」自好萊塢於一九九四年開始向中國出口電影以來,設立保護中國意識型態屏障的工作,就落在由黨內領導階層、退休人員和電影研究教授所組成的祕密團隊身上。每一部電影在公開播映之前都得經過他們審查。電影公司在賺進幾億票房之前,必須先證明自己的電影沒有涉及成人主題(暴力、裸露和毒品)、踩到政治紅線(西藏和天安門)。不存在敏感的隱喻(叛變、反抗和質疑當局)。隨著愈來愈多好萊塢電影輸送到中國,他們開始了解到,雖然好萊塢自創立以來就一直迎合著外國市場,但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擁有像現在的中國這般強大的經濟實力。
審查制度帶來的後果,遠比墨西哥抱怨銀幕上的墨西哥人總是被塑造成罪犯,或是日本抵制批判君主制的電影更加嚴重。周潤發在《神鬼奇航3:世界的盡頭》(Pirates of the Caribbean: At World’s End)中飾演一名船長,但由於他的角色在片中被描繪成惡勢力的代表,所以他的戲份遭到刪減;在詹姆士龐德系列電影《007:空降危機》(Skyfall)中,一個中國保安中槍身亡的戲份被刪了,因為這場戲讓中國人飾演的角色太過軟弱;華納兄弟出品的小說改編電影《雲圖》(Cloud Atlas),被刪減了三十八分鐘跟同性戀有關的片段;克里斯.普瑞特(Chris Pratt)在太空電影《星際過客》(Passengers)裡露屁股的片段也被剪掉了。
審查制度讓中國永遠活在一個無菌世界,毒品、裸體和暴力在這個世界並不存在;同性戀者只能待在櫃子裡或是銀幕之外;靈異性質的內容,包括對鬼魂的描繪,在中國都是不被允許的;就連時間旅行也禁止,因為這種設定可能讓歷史記載出現被創意詮釋的空間。廣電總局於二○○八年發布了一份包含十九項規定的公告,說明在中國戲院上映的電影必須遵守的審查標準。這些規範遵循毛澤東時代「藝術為政治服務」的方針,確保中國在銀幕上呈現出的形象就是中國政府希望觀眾相信的中國真實樣貌。在這些嚴格的規定之下,電影中的中國人民不會表現出「消極或頹廢的人生觀」,沒有「陋習」,也不支持破壞生態環境或虐待動物,當然更不會自慰。電影不會明白呈現強姦和兇殺這類犯罪行為的細節,也不會刻意表現違法犯罪的囂張氣焰。在這個中國,沒有人會惡意貶損警察,也看不到任何會造成「社會不和諧」的宗教極端主義;沒有人能夠危害到中國主權和領土的完整性,也沒有人會「詆毀」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傳統。
對編劇和導演來說,避免片中出現自慰和酗酒的場景很容易,但對電影公司負責人來說,很難確認到底有哪些內容會如第三項規定所稱,構成對中國國家安全的威脅。因此,這個工作就落在派駐北京的公司代表身上了,他們藉由遊說中國電影相關部門,以及參考其他電影遭刪減的片段,來推測哪些內容可被接受。中國製作的本土電影也經常在上映前幾天被迫進行修改,即便劇本早在開拍前就已獲得批准也一樣。好萊塢電影公司則更難適應這些規則,因為他們通常是等製作和剪輯工作完成後才將電影送審,幾乎沒有什麼時間可以再進行重大修改了。
我們可以透過未通過審查的內容,了解中國官員害怕什麼。他們害怕人們相信來世,因為那會予人信仰;他們害怕人們想像時空旅行,因為那可能帶來希望。從中國政治宣傳電影的歷史脈絡來看,控制歷史敘事的種種規定十分合理。幾十年來,中國製作了大量講述共產黨輝煌歷史的電影,且往往以赤裸裸的修正主義手段,呈現政府認可的史觀。在中國,這種做法被民間稱為「奧利佛.史東法則」(the Oliver Stone law),典故來自史東在執導電影《誰殺了甘迺迪》(JFK)中對甘迺迪遇刺案的翻案解讀。在相關規範下,導演對歷史事件進行詮釋是被禁止的。如果說電影能夠幫助一個國家面對過往歷史,那麼中國的審查制度,清楚表明中國拒絕直面自身歷史中的那些黑暗時刻。
中國高層不僅掌控外國電影能否進口,甚至還能決定外國觀眾不能看什麼電影。孟買的第三隻眼亞洲電影節(Third Eye Asian Film Festival)是一年一度的亞洲地區電影盛會,二○○四年,蘇迪爾.南德岡卡(Sudhir Nandgaonkar)籌劃這個活動時,收到中國駐孟買領事館的通知,要他重新考慮兩部影展選片:《火線大逃亡》和《達賴的一生》。此時,距離這兩部電影的首映已過了十年,但中國官員仍耿耿於懷。
南德岡卡表示:「我們決定謹慎行事。」於是這兩部電影被撤下影展的片單。
如果第三隻眼亞洲電影節的觀眾可以觀賞《火線大逃亡》,他們將會看到饒富深意的一幕:少年達賴喇嘛觀看關於英國皇室的新聞影片,關於皇室的權力與財富,令他開始思索帝國的興衰。他轉向他的老師,問道:「你覺得會不會有一天,人們在電影銀幕上看見西藏,並且想知道我們發生了什麼事?」
中國觀眾每次走進電影院,都會被提醒他們即將觀賞的是政府批准的電影。當燈光暗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綠色畫面,上面印著國家電影局字樣的金色「龍標」。統政者雖然並未現身,卻如幽靈般無所不在。
要獲得龍標,得先經過一番遊說。隨著《阿凡達》上映後中國票房市場規模持續增長,好萊塢電影公司逐漸掌握了這門技巧。在電影生命週期之初,片商高層會跟中國電影局官員會面,為他們認為最有機會成為賣座大片的作品造勢。在為官員準備的簡報中,電影公司高層會逐部介紹電影情節和主演明星。如果電影公司已經找到中國本地公司來替電影做行銷和找資金,他們一定會強調這個關鍵資訊,因為這有助於讓一部電影在中國市場立足。每一部電影都會用合適的說詞包裝,例如一部超級英雄集結大軍與盟友對抗外星敵人的電影,或許就能在這個官僚集體服從黨中央的國家引發共鳴。
在電影能夠發行上映之前,電影公司還得通過中國官僚體系的層層考核。官員會評估電影的經濟潛力和各種審查問題。為了做好準備,電影公司的中國分公司會事先探察審查機關的反應。有人知道為什麼索尼重拍的《魔鬼剋星》(Ghostbusters)沒能獲准進入中國嗎?(因為鬼和其他超自然的存在不被允許出現在大銀幕上。)福斯從《X戰警》衍生作《羅根》(Logan)中刪減了幾分鐘的血腥畫面?(十四分鐘。)《世界大對戰》(Pixels)的製片對於片中長城遭到破壞的場景做了什麼?(改成把泰姬瑪哈陵給炸了。)儘管中國電影局有一套公開的審查準則,但他們並不需要保持一致的決策標準,因為被要求刪減的內容從未被公開或正式記錄下來。審查機關也很少提供具體回饋,電影公司只能陷入充滿不確定性的猜謎遊戲。華納兄弟曾三度嘗試將他們在二○一七年改編自史蒂芬.金(Stephen King)小說的恐怖片《牠》(It)引進中國,講的是一個住在下水道的殺人小丑潘尼懷斯(Pennywise)的故事。華納兄弟重新剪輯了這部電影兩次,甚至還在電影開頭加上文字說明,解釋這個小丑其實是外星生物,希望這樣能避免觸犯中國對於鬼怪題材的禁令,卻還是沒能說服審查機關放行。
電影公司對於審查要求的回應,好萊塢導演通常無權置喙。不過克里斯多福.諾蘭(Christopher Nolan)例外。二○○八年,他的賣座大片《黑暗騎士》(The Dark Knight)準備在中國上映,但必須刪剪掉涉及一名中國黑幫角色的支線劇情。諾蘭拒絕了,他說他的電影和情節不能被刪減。這部電影後來從未進入中國,很可能導致電影公司損失幾千萬美元的票房收入。
幾年下來,電影公司學到了一些訣竅。有時他們會稍微修改送審版本的中文字幕,希望最後電影上映時沒有人發現其中的差別。另一方面,公司近期作品在中國的票房成績也可能對過審有所幫助——眾所周知,迪士尼總是能得到最佳的檔期和最穩定一致的審查標準。政治因素也可能對電影公司不利:當中日關係緊張時,索尼高層會在電影上映前主動把公司標誌從片頭刪除。還有一種心理戰術是在電影中故意保留更多可能觸犯審查規範的內容,讓審查機關專注於刪除那些場景和細節,無暇留意其他部分。
如果說娛樂片是中國人民兩小時的消遣,那麼對審查機關人員來說就是兩小時的威脅。這聽起來或許是份有趣的工作,畢竟審查員可以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電影,但其實他們經常向友人抱怨自己的工作枯燥乏味,尤其是在觀看明顯不會引發問題的片段的時候。
事情的發展有時也會不如人意,就像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的《決殺令》(Django Unchained)所遇到的狀況。
這部二○一二年的時代劇由傑米.福克斯(Jamie Foxx)主演,他在片中飾演後來成為賞金獵人的一名奴隸——這類題材的電影通常很難通過中國審查。然而,製片方索尼影業仍然希望能讓這部電影在中國上映,如果能讓昆汀的電影通過當局審查,就能向其他導演證明他們的作品也有機會進入中國。為此,他們早早展開遊說,甚至還邀請中國電影集團的官員到路易斯安那州一處農園參觀片場。
索尼準備提交審查版本時,高層刪減了片中約九十秒的內容,消除暴力場面,並刪掉了全身赤裸的傑米.福克斯被倒吊在穀倉裡的一場戲。這場戲的燈光昏暗,只能隱約看到他裸體的身影。高層仔細檢查這段畫面,花了幾個小時緊盯筆記型電腦,逐格檢視傑米.福克斯的身體,記錄下裸露畫面過於清晰的時間碼。當然,他們也明白,事必躬親的昆汀,若是知道他的電影遭到如此大幅度的改動,肯定會強烈反對,因此這些刪減大多是祕密進行的。
在昆汀同意將血的顏色經由後製調暗、讓電影畫面看起來沒有那麼血腥之後,這部電影奇蹟般獲准在中國上映,第一個週末便順利放映約八百場。然而,索尼突然接到一通電話,被告知這部電影將立刻被撤下院線。這次遭到禁映,並不是因為中國官員想為孔子的傳記片騰出檔期,而是有位中共官員的妻子觀影後稱她在穀倉的那場戲中看到了傑米.福克斯的陰莖。她打電話給她丈夫,推翻了電影局原先讓這部片上映的決定。負責刪減畫面的索尼高層早已反覆檢查過這場戲,但現在他們不得不重新回到剪輯室,再多刪掉幾秒鐘的內容,這讓他們失去了寶貴的時間。等到《決殺令》終於能夠重回中國電影院時,盜版片源早已在全國各地流傳,破壞了院線市場。
中國的審查委員會拒絕批准關於時間旅行或怪力亂神的電影,這對萊恩.康達爾(Ryan Condal)來說是個噩耗,因為他正在撰寫的劇本就是關於一個經歷時間旅行的鬼魂。當時是二○一一年,康達爾在好萊塢擔任編劇,寫過一些已售出但未被製作成電影的劇本,小有名氣。傳奇影業(Legendary Pictures)的高層看著不斷增長的中國票房,希望製作出「由西方製作、但能在中國引發強烈文化共鳴」的電影,於是他們請來了康達爾。他很快就親身示範了好萊塢編劇為了揣摩中國審查員心思,不惜荒謬到什麼程度。
康達爾找了一本中國古書《孫子兵法》來進行現代化改編。這本西元前五世紀的軍事戰略,日後被奉為自我提升和商業管理的經典著作。電影一開始聚焦於年輕的孫子身上,他才華洋溢但個性急躁。康達爾熱愛研讀羅馬歷史,於是他讓孫子出現在凱撒大帝的時代,為凱撒入侵高盧的行動提供建言。這部電影讓名留青史的孫子替多位羅馬皇帝效力,讓觀眾看到他在歷史上幾場重要戰役中,發揮過往不為人知的關鍵作用,他就像穿梭於戰爭之中的阿甘(Forrest Gump)。康達爾的劇本不再如過往傳統那樣讓西方的白種人角色進入中國,而是帶著中國角色走出中國,甚至讓他成為歐洲軍隊的領導者。
後來,製片高層陸續為劇本提供修改建議,他們從過往經驗中已經學到什麼樣的故事無法通過中國審查。「不能讓電影感覺像是時間旅行。」康達爾被如此告知。於是他大幅修改了劇本,讓孫子在電影的開頭就死去,後來被眾神復活,讓他去幫助凡人避免戰爭。這個新版劇本更加強調孫子作為中國角色的智慧,而西方世界則充滿了一堆總是不聽他忠告的小丑。康達爾心想:這下他們肯定會喜歡這部電影。
不久,康達爾收到一份規範清單,上面列出了無法通過中國審查的內容。這份清單看來不像是官方公文,更像是好萊塢內部人士在理解中國要求後所擬出的一份清單。時間旅行也被列在其中,但他已經避免了這個問題。接著他又讀到,怪力亂神也是不被允許的,於是他做了更大幅度的修改,強調孫子已經復活了,是個活生生的人。
外行人或許會以為審查委員更容易接受以中國軍事英雄為主角的劇本,但是把孫子放入一部奇幻電影,也有可能激怒那些不樂見任何中國文化經典遭到挪用的官員。如果要為一部「若無法進入中國市場就會虧損」的電影花上超過一億美元,就不能對審查結果抱持樂觀。隨著中國票房在好萊塢財務報表中愈來愈重要,好萊塢電影公司高層變得像中國官僚一樣小心謹慎,會審慎衡量是否值得讓一部有疑慮的電影進入中國市場。
康達爾的電影最後無疾而終。像這樣一個需要中國市場才能轉虧為盈的高成本計畫,如果其中某個劇情細節或設定會讓該片失去中國市場,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可能,又何必要冒這個險呢?
中國對超自然題材的敏感反應,讓美國電影公司高層感到困惑。當華納兄弟準備上映《哈利波特:神祕的魔法石》(Harry Potter and the Sorcerer’s Stone)時,他們知道若能讓這首部電影成功進入中國市場,之後系列作品的上映也將變得更為順利。但他們也知道,巫師和魔法會讓審查人員心生警戒,因為這兩個元素同時踩到審查制度向來排斥的超自然題材紅線。
審查人員看了這部電影後告訴華納高層,他們只要做一件事,這部電影就可以在中國上映:拿掉片中提及巫師和魔法師的臺詞。對於一部以巫師為主角、片名就叫做《哈利波特:神祕的魔法石》的電影來說,這可不是個簡單的要求。電影原著小說在英國出版時的書名是Harry Potter and the Philosopher’s Stone,但philosopher這個詞被認為對美國觀眾而言太過高雅深奧,因此在美國上映時,這個字被改為Sorcerer。華納兄弟和中國審查機關最後採取一個折衷方案:在為電影進行中文配音時,將哈利波特所擁有的能力描述得更貼近現實。至於會吸取人類靈魂的催狂魔(Dementors),它們的戲份在後續作品中也遭到刪減,因為審查機關認為這對中國觀眾來說過於驚悚。
中國拒絕在銀幕上認可同性戀,這與好萊塢對這類故事的推崇產生衝突。李安因《斷背山》的奧斯卡獲獎感言遭到審查,十多年過後,講述搖滾樂團皇后合唱團(Queen)的《波希米亞狂想曲》(Bohemian Rhapsody)上映,但中國對同性戀的態度依然沒有改變。這部電影早就因為過於著墨樂團主唱佛萊迪.墨裘瑞(Freddie Mercury)與女性的短暫戀情、忽略他和男性的長期關係,而遭到西方觀眾批評。該片在美國上映的版本,大部分時間裡將墨裘瑞「放回櫃子裡」,而中國版則是「直接把櫃子鎖上」。這部電影在中國上映前,審查機關要求刪除片中約三分鐘的片段,包括墨裘瑞向未婚妻坦白自己的性向,以及介紹他的男性戀人這兩場戲。此外,墨裘瑞吐露自己染上愛滋病的那一刻,甚至被完全消音。這些遭到刪減的內容僅占全片的百分之二,卻徹底抹除了男主角身為同性戀者的身分呈現。
被問到為何順從中國審查機關要求時,好萊塢高層經常回答,他們本來就會為許多海外國家修改電影。這雖然是事實,但是並沒有任何國家擁有像中國那般強大的經濟影響力,也沒有哪一個國家除了能夠決定在國內上映的電影內容,還能影響他國在境外製作的電影。事實上,中國的審查制度遵循了另一個極權國家所建立的策略,該國曾規定全球觀眾能看到什麼,以及好萊塢製片能製作什麼樣的電影。中國現在延續了這種做法,也讓好萊塢再次屈服於市場至上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