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學者統計,宋代《夷堅志》有關於旅行的故事非常多元,從白天到黑夜的故事都存在,對《倩女幽魂》電影故事情節熟悉的人,絕對不會忘記書生夜半撞鬼時,都有美女精魅出現。
先說結論,許多人對距今一千年前的宋代多半有所誤解,常認為宋人極端的重視禮教,將禮教與道德成為人的至高標準。但本書卻要詢問讀者一個想法,請問在眾多著作裡留下來的著作是知識菁英還是一般的販夫走卒?這問題不難,留下隻字片語的當然是知識菁英。那第二個想法是:知識菁英所留下的文字,受到官方所認同的文字,除文人個人的文集外,官方所編纂的文書、論述,就政治統治立場來說,是否有更大的可能留下今人所認為的「迂腐的禮教」。沒錯,這答案是肯定的,官方資料之所以是官方資料是因為它代表統治者期望的標準。第三個想法是,古今文字認識不同,若非有深刻「玩味」文字的功夫,用現在的意思去套用古代的文字意思,這不是件緣木求魚的事情嗎?因此,認定過去「禮教」殘害現代的性別關係等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情,就好比是「以古非今」以歷史淪為宣傳的口號,我們必須記得西方哲人蘇格拉底曾經說過,「未經檢驗的生活不值得活」,這固然是他個人的信仰價值觀,但也點出「有思辨」是追尋人生終極價值的一場探險。
本書討論「鬼」,「鬼」在宋人的筆記小說,至少在《夷堅志》的故事它反映的是宋人內心不可說的道德困境,包括外遇、偷情、一夜情等男女複雜想入非非的故事,都用「非人」的形式說故事。既然是「非人」就無怪乎,窮盡畢生之力「十年寒窗苦讀無人知」的書生,在窮困潦倒的生活裡尋求人生的美好,本書的撰寫有賴於前輩學者汗牛充棟的學術累積,讓人能夠以管窺天,利用現有研究抒發撰寫成書。
在江紹原《中國古代旅行之研究》就提到古人重視出遊,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到陌生的領域。唐宋之間已經透過政治上的科舉制度、商業經貿與交通運河,促進士人旅行成為日常生活的實踐。技術工匠離開原鄉工作,以及宗教人士、術士到處遊歷,累積自我的成長。
對宋人來說,旅行中的風貌也圍繞著精魅鬼怪,「鬼」是人對宗教的崇敬以及映射,也折射著人在日常生活中的欲望。
學者高彥頤在一篇討論明末清初的婦女生活空間,利用華裔段義孚的概念認為家是活動暫時的居所,感受社會價值的中心,而空間代表著積極性,象徵動能、出遊以及面向未知。換言之,出遊可能的意含除了積極的面對人生外,也是人冥冥之間不可知的一環。
特別是出遊的男性特別容易在路途中,遭遇到身體情慾的誘惑。學者在《旅者與精魅:宋人行旅的情色精魅故事論析》就計算過《夷堅志》有六十六則宋人的旅行故事,有五十七則都遭遇陌生女性的情慾誘惑。
(一)場景
那麼宋人出遊究竟會在哪裡慾火焚身呢?據說「老司機」們大抵心裡有數,通常是有這樣欲望的不外乎:久在外頭旅行男性、工作的男性、傍晚回家的路上、旅途中發生的小火花、寄住佛寺的單身男性、深山裡的豔遇、節慶放假、浪跡天涯住旅店、迷路、喪禮、應舉往返路途、漂流到無人島。
相對女性遭遇到情慾故事,似乎男性在宋人的筆記小說更容易有豔遇發生。當然必須注意到:一是過去撰寫這些筆記的地方菁英是男性,所以這是有意識書寫男性的風流韻事。二是宋人男性行旅的風氣勝過於女性。
(二)類型
宋人遇到的鬼魅精怪第一種類型多半是死去的亡人,有很多是親人、亡妻等,也有很多孤魂野鬼半路對旅行異鄉的男性招手。更特別的是,我們在筆記故事裡還會看到假冒旅行男性熟識的亡妻,藉此換得男女間的親熱,旅行的人不乏是儒生、太學生,甚至是僧侶,他們在旅行的過程中面臨女鬼的情慾誘惑,每一層都是一關考驗。
第二種類型是旅行路途中的花草樹木修煉成精後,也能夠幻化成人形,這對中國文化來說並非奇事,仙人能羽化變化身形,萬物透過修煉也能夠有靈性。如明代《西遊記》、清代曹雪芹作的《石頭記》都記述草木石頭化作有靈性的人類。對宋人來說,男性很容易遇到蛇、狐狸他們化作美麗的女性,幾乎男性遇到的狐狸都是美女,無怪乎有時候說魅力四射男性緣好的女性為「狐狸精」。當然若是女性「誤入歧途」在旅行遇到精魅與之發生關係,這些精魅的形象多半也是狐狸或是蛇蠎,有的時候是山魈,一種十分巨大的猴子,容易出現在鬼怪或是盜墓的故事。
第三種類型的精魅,是由人親手打造的古器物或是廢棄的古寺廟,變身成人形,誘惑來往的旅人,讓人為之心動。
說來也慚愧,故事中的男性幾乎都抵擋不住,這些來路不明鬼魅的誘惑,似乎只要女性面容、姿色姣好,對於出現的時機合理與否就不太重要了。
但是,凡事不只有一個面向,根據研究故事裡也有許多女性,遇到許多精怪化作為美男子,便上前求歡做樂。
《路西法效應》曾經實驗過「人性」的道德,它的結論是人性善惡道德的那條線是很模糊的,好人與壞人之間就像原本是天使的路西法,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墮落天使。然而促使人性機制轉變的關鍵,便是:「環境」對人產生的影響。
故事發生的地點,都是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彼此都是陌生人。通常也不會問對方太過詳細的身世背景,而且時間總是在月黑風高的夜晚,適合幽會的時候。
人類在上述時間、地點、情景遇到「鬼」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正當長期旅途精神疲乏之際,男女隱姓埋名在荒郊野外的環境相遇,這樣的情境,不正如現代人在交友軟體尋找寂寞的慰藉似的。正因為是在荒郊野外,當人的道德發生問題的時候,「鬼怪作祟」就是一個很好一夜情或是婚外情的藉口。因此,宋人針對「人與鬼交」的態度多半是否定的,認為這會對人產生危害。 (推薦閱讀:風評:柯建銘駡黃國昌─賴清德默許與支持?)
*作者為政大歷史系碩士,本文選自作者新作《宋代讀書人和他們的鬼》(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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