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光平專欄|聽蔡依林唱抒情歌
大部分的人,看蔡依林載歌載舞,感嘆她的努力,更動容於她的自律。即將要去看她大巨蛋演唱會之前,我回顧我的歌單收藏裡,反而很多抒情歌佔據了記憶體空間,感覺像是看完演唱會回到家,把燈關掉之後,房間裡剩下的聲音。
在她剛出道的那幾年,她的抒情歌詮釋方式有一種還沒被完全拆解的情緒。聲線清亮,輪廓清楚,所有感受都被妥善安置。她唱單純的喜歡、唱直白的困惑,也唱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的心事。〈怪我太年輕〉的青澀,〈我知道你很難過〉的微苦,現在聽來,不見得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但格外誠實。我猜想那時候的她,正在學習把話說完整,把自己放進每首歌裡。
之後的變化來得不快,但動態漸漸明顯。聲音氣息變長,句尾常常多留了一點空白。從〈假裝〉到〈檸檬草的味道〉或〈妥協〉,這段時間,她不再急著把技術分析清楚,也相對壓低某種抑制,反而重量在過程裡浮現。她知道有些話說到一半就夠了,剩下的部分,留給聽的人自己走完。我覺得很多聰明的歌者,常常都會用這種方式,「腦補」成了歌手與聽眾之間的共同創作。到了中後期,蔡依林的抒情歌變得更少,精準地描述想描述的題目。翻唱王菲的〈懷念〉、自揭傷疤的〈我〉或〈馬賽克〉這些作品,聲線的位置很穩定,跟她的舞步一樣俐落。那是對自己聲音非常熟悉的歌手會出現的狀態。她已經不需要透過抒情歌證明什麼。
如果把這些作品放在一起看,會發現她對情緒始終保持距離。即使題材變得成熟,世界變得複雜,她仍然選擇把感受整理過後再唱。〈玫瑰少年〉或〈唇語〉雖然不屬於典型的抒情配置,但聲音裡的節制與節奏一樣清楚。她知道什麼時候該靠近,什麼時候該讓一切歸零。她的聲音很少失控,情緒也很少外溢。那些歌聽起來不激烈,卻能被反覆播放,沒有任何外力要求你立刻感動,只是試著陪你待在某個時刻。我在想,或許這樣留下來的東西反而更接近真實。不喧嘩,也不張揚,然後陪你把那段時間走完。
我個人不是一個善於維持戀愛關係的人,分手的時候,常常想起「我們都沒錯,只是不適合。」這種立即思考反射,大概也是那些蔡依林的抒情歌始終留在我的播放清單的原因。
-筆者介紹-
我是左光平,把我當成開盲盒的人就好。從A&R、企劃、經紀、寫作,全都在我的待辦清單裡排隊。人生既愛經典的老方法,也迷戀未來的創作空間。此刻很享受把混亂變成風景,把故事變成聲音或文字,熱情在正常遞減但方興未艾。吃喝說唱,是幸福的終身志業,退休後想去日本定居,但還沒決定要去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