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大顯神威》30 週年紀念：提姆波頓筋疲力竭，表達他對瘋狂的炙熱愛意
30 年前的這個 6 月，提姆波頓精疲力竭，看完這部波頓電影的觀眾，走出戲院後也筋疲力竭；31 年前的這個 6 月，波頓一樣筋疲力竭，他仍然覺得執導《蝙蝠俠大顯神威》是個爛點子，但這部電影要開鏡了⋯⋯
如今，《蝙蝠俠大顯神威》歡慶它的誕生 30 週年生日，當年籠罩這部電影的濃厚黑暗，對現代觀眾而言已是小菜一碟，甚至令人感覺可愛又甜美。這是《蝙蝠俠大顯神威》的故事⋯⋯一個⋯⋯筋疲力竭的故事。
《蝙蝠俠大顯神威》導演提姆波頓
1989 年的《蝙蝠俠》無與倫比，振興了《超人》之後迅速殞落的超英雄電影類型⋯⋯說是振興有點太過，《蝙蝠俠》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能效仿它，至少到不了那樣的高度。電影公司很滿意、觀眾喜歡它、連奧斯卡都青睞它。
全世界最不滿意的大概只有一個人：《蝙蝠俠》導演提姆波頓。波頓並非不滿意他的作品，而是他無法習慣在華納影業旗下工作的過程。波頓一向在自由自在的獨立製片圈工作，他無法忍受主流片商在製片時的嚴格制度、嚴格時程、以及三不五時的主管造訪片場審核。
《蝙蝠俠大顯神威》
問題是，波頓也是人，而人性其中一個共通大缺點，就是「任何事物遠遠看起來都很美」。《蝙蝠俠》過後一年多，波頓又開始覺得那些在《蝙蝠俠》片場綁手綁腳的日子，好像沒那麼痛苦了。
他一開始也曾經熱愛《蝙蝠俠》、但被嚴厲的製片過程慢慢消磨這種感覺，而現在，他也差不多忘記後頭的痛苦了⋯⋯只記得前頭的美好。華納影業持續遞出橄欖枝，提姆波頓終於又被他心中的浪漫思維蒙蔽了（日後這種蒙蔽會發生無數次），他接下了《蝙蝠俠》續集的執導工作⋯⋯準備再一次筋疲力竭。
提姆波頓（右）執導《蝙蝠俠大顯神威》
《蝙蝠俠大顯神威》籌備過程一開始還蠻美好的：波頓換掉了《蝙蝠俠》編劇山姆漢姆，將他的劇本留給了丹尼爾華特斯——山姆漢姆未來自己寫了《蝙蝠俠大顯神威》的漫畫續集故事。
華特斯修改後的新劇本，讓波頓戀愛了：蝙蝠俠、貓女、企鵝人三個角色，都混亂無比、都無父無母、都更像野獸而非人類⋯⋯甚至連邪惡的商人麥斯許瑞克，都像隻白毛老鼠。波頓愛上了他的主角們，那是跨越善惡的愛，或者說，他喜愛英雄但更熱愛反派，在他心中，怪物永遠比英雄更可愛。
《蝙蝠俠大顯神威》
所以，蝙蝠俠再次被冷落了，這是許多觀眾、漫畫迷、DC 漫畫作者等等，對 1989 年《蝙蝠俠》厭惡的一個小原因，而這個原因在《蝙蝠俠大顯神威》還沒開鏡前，就註定要重複發生。波頓並非厭惡蝙蝠俠，只是這個角色的故事已經被說過一遍了，原本就不想拍攝續集的波頓，如今被迫再重述一遍，他或多或少地降低了對布魯斯韋恩的關心。
更何況，這是一部有三個反派的電影，是任何類型電影裡都很罕見的大陣仗，波頓並不認為這是負擔，相反地，對熱愛反派的他來說，他能做的，只有將大愛平均分配給每一個角色——只是蝙蝠俠分到的愛，再次少了一點點。
《蝙蝠俠大顯神威》
後來蝙蝠俠電影有那麼多導演參與，但觀眾也許只記得每位蝙蝠俠壓低聲音說著「我是蝙蝠俠」的片段，就覺得這些電影大同小異。並不是。每位導演都在每部蝙蝠俠電影裡，都放進了極為強烈的個人印記。
《蝙蝠俠》與《蝙蝠俠大顯神威》也是，它們不像諾蘭的《黑暗騎士》三部曲，辯論著守序與混亂的撕裂、以及秩序為了害怕陷入混亂所做出的犧牲。這兩部電影始終都在討論相同的問題，那不是關於何謂正義或犧牲是否值得的問題，那是波頓電影裡的不變命題：我是誰？我在這裡做什麼？我要去哪裡？
《蝙蝠俠大顯神威》
為什麼我的雙手是剪刀？為什麼我的愛犬不能復活？提姆波頓的角色們總是問題多多，而他們都花了整部電影的時間，在搞清楚自己是誰、定位是什麼、還有我可以做什麼。在提姆波頓的超英雄電影裡也是如此，不僅布魯斯韋恩而已，這部電影的反派們也在問相同的問題。
在一般超英雄電影裡，這種問題通常都在起源故事電影（通常是第一集）裡就處理完畢。這些超英雄系列電影的第一集結局裡，英雄明瞭自己的義務責任使命，並且從此不再為此困擾——他們會困擾其他更高大上的問題。
《蝙蝠俠大顯神威》
未來的超英雄電影會出現一些例外：例如《鋼鐵人》三部曲或沒拍續集的《超人：鋼鐵英雄》等等。但對波頓而言，他一直是例外，對自我定位的探索是無窮無盡的，不可能在一部電影裡就結束⋯⋯這讓他拍出了史上最特別的超英雄電影續集：布魯斯韋恩依舊一片困惑，他旁觀貓女與企鵝人摸索自我的過程，大多時間在收拾他們混亂心智留下的爛攤子，最終他迷迷糊糊地坐上阿福的禮車，向他（與不存在的貓女）說「聖誕快樂」⋯⋯像個孩子般無助，這世界與這些（很快退場的）新朋友，仍然沒有給他答案。
下一頁>>貓女才是這部蝙蝠俠電影的主角？
《蝙蝠俠大顯神威》
波頓的心思不在米高基頓身上，猜猜在哪裡？大概跟你一樣：《蝙蝠俠大顯神威》最成功之處，是真正意義上地拯救了貓女。這部電影讓全世界都愛上了貓女，或者說提高了愛貓者在人類族群裡的比例——《蝙蝠俠大顯神威》裡的貓女更接近「貓」而不只是「女」，而那象徵著波頓的愛。
貓充滿神秘感、永遠讓人猜不透，對相信每個人內心都是一個大謎團的波頓而言，貓幾乎是夢想的具現化動物。《蝙蝠俠大顯神威》基本上就是提姆波頓的《貓》，貓女才是這部電影的主角。
《蝙蝠俠大顯神威》蜜雪兒菲佛
波頓壓根不認識蜜雪兒菲佛，但他對她一見鍾情：他與她見面的第一刻，波頓就愛上了她。這裡有一個小祕密：《蝙蝠俠》的女主角原本就是貓女，還要由《銀翼殺手》女主角西恩楊飾演，但是後來楊發生了不幸的騎馬事故，摔斷了手臂，退出了這部電影。
西恩楊不斷堅信自己才是正宗貓女，她在好萊塢四處放話說《蝙蝠俠大顯神威》的女主角是屬於她的，並且抱怨華納影業對她棄之不顧——但不，這不是華納的錯，是波頓的決定，只因為他先愛上了如貓的菲佛⋯⋯菲佛連戴著蓋住半張臉的頭罩，眼神都像極了貓。
《蝙蝠俠大顯神威》蜜雪兒菲佛
很明顯的，菲佛確實是最佳女主角，因為她不但像貓，她與米高基頓的化學反應更是天雷勾動地火——還記得《蝙蝠俠》裡尷尬的愛情戲嗎？基頓與金貝辛格之間就像憂鬱大叔與十歲小女孩的配對，金貝辛格不斷地尖叫，而基頓向她微笑時看來總是不夠誠懇，好像他是她的無薪保母一樣無奈又不得不幹這份工作。
但在《蝙蝠俠大顯神威》裡，我們終於踏入大人的感情世界：我們都是爛咖，我們不該相愛，但有那麼一刻，我想跟妳爛在一起，直到永生永世。下一秒，他們都想殺了彼此⋯⋯愛與恨在兩方心中不斷翻騰著，期待著有一天能遠離這一切混亂。
《蝙蝠俠大顯神威》
米高基頓在這部電影裡最棒的部份，都是他與菲佛在一起的時刻，對蝙蝠俠的粉絲而言，這可能不是他們喜聞樂見的英雄時刻，但對布魯斯而言，這是他真正向他人展露脆弱的時刻，而且是對一個同樣破碎脆弱的人坦露心胸，這是在其他蝙蝠俠電影裡很罕見的部份。
《蝙蝠俠 3》裡，妮可基嫚像個心理醫師（她的角色真的是）般，想要挖掘布魯斯的內心，卻很明顯失敗了；《黑暗騎士》裡，像媽媽一般的瑞秋太快離開布魯斯了，他們甚至連掰掰都來不及說。而且，瑞秋與妮可基嫚都跟貓女不一樣，她們都不是瘋子。
《蝙蝠俠大顯神威》
《蝙蝠俠大顯神威》確實與《蝙蝠俠》不一樣，波頓的第二次超英雄體驗確實有了一點改變，在第一集裡他還不適應華納影業的咄咄逼人方式；在製作第二集時，某種程度上他對於如何在主流片商手下做事，找到了一點平衡（往後他又在華納拍了五部電影）。這讓他在《蝙蝠俠大顯神威》裡放進了更多「自己」：也就是那些詭異奇妙的幻想元素。
為什麼企鵝人死前會吐黑水？企鵝人是如何與企鵝們溝通的？貓女是如何從墜樓事件裡復活的？波頓甚至也無法解釋這些設定：他只是覺得這樣很酷，而且他不管漫畫裡是怎麼畫的⋯⋯那是他的電影。
《蝙蝠俠大顯神威》
波頓把自己搞得很累，但他心甘情願。比起《蝙蝠俠》，他更喜歡《蝙蝠俠大顯神威》，他放進了更多自己，他選了自己喜愛的女主角，他在製片過程費盡了心力。他還要面對更多混亂：他的好友去世，他與妻子蕾娜吉賽克 (Lena Gieseke) 離婚了。
而這部續集電影的首週末票房，就打破了《蝙蝠俠》首週末票房紀錄⋯⋯但是，這部預算高出《蝙蝠俠》一倍有餘的電影，最終的美國與全球票房都敗給了《蝙蝠俠》。這當然讓提姆波頓更加心力交瘁：這個世界並不喜歡《蝙蝠俠大顯神威》。
《蝙蝠俠大顯神威》
我們已經介紹過《蝙蝠俠大顯神威》為全世界帶來的混亂，談過許多觀眾認為，《蝙蝠俠大顯神威》是當時他們看過最黑暗的蝙蝠俠電影。有趣的是，提姆波頓自己並不這樣認為，他認為《蝙蝠俠》很明顯比《蝙蝠俠大顯神威》更黑暗——想想小丑死後的笑聲，彷彿他還沒死去。
《蝙蝠俠大顯神威》基本上是波頓更加誠懇的作品，但觀眾卻不買單，有人抱怨《蝙蝠俠大顯神威》的敘事風格很混亂，但一向圖像式思考的波頓，原本就不擅長敘事，他只重視氣氛與情緒；
《蝙蝠俠大顯神威》導演波頓與演員們
有人抱怨蝙蝠俠在這部電影裡不夠「大顯神威」，但他們卻看不到波頓平均地讓所有角色都有戲份的努力⋯⋯而且波頓對蝙蝠俠也沒那麼在意——這不是第一次了，事實上不是傑克尼克遜的演技偷走了《蝙蝠俠》整部電影，而是蝙蝠俠原本就不是《蝙蝠俠》的重心。
《蝙蝠俠大顯神威》
30 年來，我們有更多《蝙蝠俠》電影，而沒有電影像《蝙蝠俠大顯神威》一樣，它深入了瘋狂的本質，而且毫無保留地呈現對瘋狂的熱愛與崇拜，蝙蝠俠在電影最後，甚至願意為了貓女而放棄一切，包括身為英雄的職責。正義與邪惡在這部電影裡模糊了界線，正如同蝙蝠俠在義警身份的混淆形象，但他的瘋狂在這部電影裡被純然接受了，沒人批判他是個瘋子，因為這個高譚世界比布魯斯韋恩更瘋。
《蝙蝠俠大顯神威》
很難說《蝙蝠俠大顯神威》如果在 30 年後才上映，會不會受到觀眾的喜愛。現代觀眾需要高明的敘事，才能說服他們自己不是在「看一部爛片」。有些觀眾可能也無法接受蝙蝠俠的戲份竟然這麼少。
無論如何，《蝙蝠俠大顯神威》確實在 30 年前失敗了，可是仍然吸引了一群死忠觀眾崇拜它，使《蝙蝠俠大顯神威》成為了邪典電影；他們認為《蝙蝠俠大顯神威》是史上最棒的蝙蝠俠電影，而不是《黑暗騎士》或《蝙蝠俠》，也許他們都瘋了⋯⋯那又如何？他們終於能與《蝙蝠俠大顯神威》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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