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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財

【生意經】炒暖幸福的溫度 烏牛欄手作巧克力花園

鏡週刊

更新於 2019年09月18日12:31 • 發布於 2019年09月20日02:55 • 鏡週刊

**羅維振曾因921地震被活埋在斷垣殘壁中,僥倖逃生卻深陷夢魘,閉上眼彷彿就回到危樓、屍體、腐敗氣息纏繞的那晚,至今仍難以入眠。

震後埔里元氣大傷,年輕人就業困難重重,羅維振屢戰屢敗,出國散心遇上調溫巧克力,花了近3年時間練功,從門外漢變達人。他改建外公的牛舍開店,融入百香果、愛蘭白酒、玫瑰等在地有機食材。運用多肉植物打造打卡景點,非假日也能吸引不少觀光客與同好,年營收破2百萬元。他不僅想用巧克力討客人歡心,也想療癒自己,有朝一日能走出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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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遊客散離,一片漆黑中,僅有被多肉植物簇擁的烏牛欄手作巧克力花園燈還亮著,羅維振鎖上店門,轉過身繼續未完工事。

烏牛欄手作巧克力花園位在埔里著名景點廣興紙寮旁,不少觀光客會繞進店裡買伴手禮回家。
烏牛欄手作巧克力花園位在埔里著名景點廣興紙寮旁,不少觀光客會繞進店裡買伴手禮回家。

翻炒調溫 口感更柔順

「調溫可以讓巧克力結晶體變化,變得更柔、更順,吃起來入口即化。」工作室溫度控制在18度,攪拌盆裡加熱至35度的法芙娜巧克力散發誘人香氣,羅維振拉高器皿,讓液態巧克力緩慢流瀉至沁涼的大理石板上,「倒下來可以瞬間冷卻。」右手刮刀、左手抹刀,重複來回抹開再匯集,動作溫柔但迅速,「溫度降到30度,再用吹風機升溫至31度。」原本單調暗沉的深咖啡色鍍上一層光澤,「這樣炒出來的巧克力最滑順,灌模最漂亮。」工作時他話極省,獨獨對溫度的解釋特別詳細,畢竟些微差異口感就會差很大。

採訪這天是七夕前夕,羅維振已經快一個星期沒躺上床,幾乎都留守在店裡趕工。黝黑的膚色遮住黑眼圈,但藏不住疲憊,「現在是8月還好,9月我會讓自己更忙。」最好能忙到事情塞滿腦袋,覆蓋掉921的所有片段。

融化的巧克力在大理石板上翻炒降溫,結晶體改變,光澤度增加,口感也更滑順。
融化的巧克力在大理石板上翻炒降溫,結晶體改變,光澤度增加,口感也更滑順。

今年35歲的羅維振,家住埔里酒廠附近,20年前那場地震,睡夢中他從2樓被重壓著地,「我習慣趴睡,先被敲到頭昏過去,逃出去的家人叫了我半小時,以為我死了,我醒來聞到土的味道,嘴巴裡都是水泥、木頭。」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我想說:『哇!中共打過來了。』」講到自己都覺得荒謬,緊繃的臉終於露出笑容。

「連呼吸都痛,要喊救命喊不出來。」他用盡力氣,拉著裸露鋼筋借力使力,從縫隙中硬擠脫逃,「全身都擦傷,連內褲都破了。」伸出手,臂上的疤雖淺但沒消失,「大家都說『你很幸運』,竟然活下來。可是20年了,我還是沒有走出來。」921地震震垮羅維振的家,也震亂他的人生。

20年前921地震,埔里受創嚴重,許多房屋倒塌,當年高一的羅維振慘遭活埋,至今心裡仍有陰影。
20年前921地震,埔里受創嚴重,許多房屋倒塌,當年高一的羅維振慘遭活埋,至今心裡仍有陰影。

「我就讀埔里高工機械科,原本不想再念書,很多同學不在了,加上不斷有餘震,心理壓力蠻重的。」在家人堅持下,他不算認真地完成了高職學業。「69、70、71年次的人,家裡全倒或半倒可以免役,我73年次。」有些無奈,但讓他更傻眼的是,等兵單等了2年。

就業不順 到國外散心

災後埔里受創嚴重,工作機會減少,年輕人不管創業、就業都不容易,「我表哥是代書,也開房仲公司,我想說當兵前磨練一下,就去那邊上班。」但房產業深陷谷底,加上太年輕,沒人敢委託,他只能幫忙到地政事務所跑跑腿,學不了東西,也賺不到獎金。

921地震時,羅維振家的4樓透天厝嚴重位移,4樓崩塌成2樓。(羅維振提供)
921地震時,羅維振家的4樓透天厝嚴重位移,4樓崩塌成2樓。(羅維振提供)

退伍後,羅維振決定到台中找機會,「還是想要賣房子,但路都不認識。」替自己找了「先修班」─當瓦斯工人扛鋼瓶,一年後大街小巷都摸熟了,職涯規劃卻突然髮夾彎,「我看見客人叫瓦斯都用不完,會留1、2公斤,老闆可以跟廠商退錢,感覺很好賺,就計畫回埔里開瓦斯行。」

羅維振頗有生意頭腦,目標鎖定清境跟廬山,「因為那邊天氣冷,加上觀光客多,一定很需要。」預計9月開幕,偏偏天災又上門,一場颱風讓一切亂了套。「廬山發生大水,好幾家民宿被沖掉,遊客又不上去了。」挫敗又無力,但正向思考,親友投資的200萬元還沒砸下去買瓦斯桶,不至於賠了夫人又折兵,「家人說那麼不順,問我要不要去國外走走?」

時運不濟,且傷痕猶在,「我很認真地要遺忘被活埋的記憶,但一直沒辦法。黑暗、重量、血混合著土、瓦斯的味道,或許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有辦法體會。」他背著簡單的行囊逃離,「剛好朋友的家人在日本茨城縣開飯店,我們去玩,也幫忙打掃,有點是非法打工啦!」

羅維振結合埔里在地有機食材,研發出包括百香果、玫瑰、薄荷、鬼椒、檸檬等口味。(50元/顆)
羅維振結合埔里在地有機食材,研發出包括百香果、玫瑰、薄荷、鬼椒、檸檬等口味。(50元/顆)

考察2年 學做巧克力

落腳處附近有許多甜點店,「我從小覺得巧克力是很幸福的滋味、很療癒的東西,心情不好就會想吃。」招認自己是嗜甜的螞蟻人,經常會上門光顧,「有時看見師傅在店裡調溫,覺得炒的動作很帥,好像可以用這招把妹。」想學的理由也不完全那麼的中二,「差不多時間點,埔里開了一間很大的巧克力工廠,還有幾間小店的生意都不錯,我看見商機。」

趁著每天凌晨倒垃圾時間,羅維振用很破的日語搭訕,「可是店家都不願意教,只能白天他們在那邊炒,我觀察動作、手法,再Google找資訊。」光看不練沒意義,「在日本待一年、每3個月回來一次,台、日兩邊有課程我都去上,從基礎開始學。」

玫瑰金75%巧克力,玫瑰造型,是情人節熱賣產品。(50元/顆,需預訂)
玫瑰金75%巧克力,玫瑰造型,是情人節熱賣產品。(50元/顆,需預訂)
應婚禮需求推出的雙囍草莓巧克力,漂亮又喜氣。(50元/顆,需預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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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又花了2年考察,「到處試吃,應該有1、200家。」像是永康街當時很多店,他一早坐高鐵衝台北,「我會先買一盒,吃完就找他們師傅,說未來我也想開巧克力店,問原料、廠商資訊。因為有買東西,他們通常會願意稍微透露,我再循線去拜訪。」2010年6月試賣,9月正式開幕。

烏牛欄手作巧克力花園位在南投著名觀光景點─廣興紙寮旁,「這裡是我阿公早期養牛的地方,後來當倉庫。當年地震房子崩塌,外婆接我們回家住。要開店,舅舅、阿姨也都不計較,讓我用這個空間。」

羅維振改造外公的老牛舍成為店面,外牆與擺設的牛車放滿各式多肉植物,成為打卡景點。
羅維振改造外公的老牛舍成為店面,外牆與擺設的牛車放滿各式多肉植物,成為打卡景點。

專門冰巧克力的冰櫃一台要價3、40萬元,巧克力模具一個2、3千元,還有矮平房改建費用,羅維振貸款了100萬元跟朋友合資。「日本巧克力比較甜,台灣天氣熱,太甜容易膩,回來埔里創業,就是找尋一些在地口味,像是百香果、玫瑰、愛蘭白酒這些入餡。」研發出40幾種口味,每日輪流販售20種,「否則客人都會問怎麼沒新口味?」

初期,親朋好友相挺,過了蜜月期,為了招攬客人,他到傳統市場發DM、到各式新店家踩點,「我會先消費,錢付完後拿著一張名片說:『我開了一間巧克力店,有機會來我們店走走。』我的想法就是年輕人創業很辛苦,我們彼此理解,我來捧場,賭你3個月內也會來這邊。」

創業負債 壓力大幻聽

可惜還沒等到業績翻紅,4個月後,合作的朋友突然要退股。「他人很好,沒有要我一次還清,一個月給他5萬元就好。」羅維振沒怨氣,甚至有些感謝,只是每個月硬是多了5萬元的負債,當時一顆巧克力賣40元,得銷出至少1千500顆方能勉強收支平衡。

純手工作業,灌模、冷藏、填餡、脫模,3天才能完成一批。洗模具怕傷到邊角、紋路,得用水彩筆或毛筆花2小時以上清理,事多且雜。「那時候姊姊、表妹都來幫我顧店,我一個人在廚房狂做,賺的剛好可以還錢。」

國外進口的模型1個要價2千元起跳,羅維振拿小鎚子輕輕敲打,調溫成功的巧克力才可完整、漂亮地脫膜。
國外進口的模型1個要價2千元起跳,羅維振拿小鎚子輕輕敲打,調溫成功的巧克力才可完整、漂亮地脫膜。

話說得輕鬆,但他壓力大到出現幻聽,「有一次農曆七月,我在這邊做巧克力,突然聽到好多聲音、外面好像很熱鬧,看監視器都沒人,就在想,鬼月耶!現在到底是該開車回家,還是睡在店裡。」羅維振半認真地補充,「所以現在七夕我都選擇留守店內。」

多肉植物 營造打卡點

創業的第3年,窮忙的噩夢終於結束,像是過了個坎,所有事情神奇地慢慢轉好。「跟女朋友認識、交往,她本來是顧客,很喜歡巧克力,後來也來幫我。」心靈與實質都獲得應援,接著媒體、網路曝光,漸漸打開知名度,「社群軟體開始流行打卡,我把外面布置地漂漂亮亮做網美牆,不管客人有沒有進來,只要有人打卡就有機會。」

女友林怡芬(右)一路陪伴與幫忙,讓羅維振(左)感動又心疼,明年2人將攜手步入禮堂。
女友林怡芬(右)一路陪伴與幫忙,讓羅維振(左)感動又心疼,明年2人將攜手步入禮堂。

自小愛多肉植物,羅維振有了理由愈種愈多,他把大中小各式盆栽通通都搬到店裡,從一小面牆到現在有近百坪的花園,「很多『肉友』(喜歡多肉植物的同好)會來,他可能不喜歡巧克力,但也會買盒巧克力回去。」今年羅維振加碼販售多肉,「明年要結婚了,想多賺點錢。」不是玩票性讓人寄賣或跟人批貨,他搭了溫室,每天一早先過去報到,近午才到店裡,曬到黑麻麻。

當老闆多年,不曾辦過週年慶活動,「愈接近9月愈煩躁。」除了賣巧克力,養兔子、養鳥、養烏龜,種花、種草、種多肉,努力把自己搞到沒時間胡思亂想。但就算累到沾床就倒,閉上眼,未塌樓房右擺左晃、屍體一具疊一具的畫面就浮現,「我沒有一天進入深沉睡眠。」

拍照、聊天,羅維振的笑容出現地很稀有、很短暫,「逃出後,好像就不愛笑了。」只有在調溫與把玩多肉時,神色會放鬆,「巧克力跟多肉都很療癒啊!」他希望讓客人獲得滿足與慰藉,每天接觸這兩樣東西也是想療癒自己。

從小喜歡種植多肉植物,羅維振特別搭建了溫室,今年開始種植販售。
從小喜歡種植多肉植物,羅維振特別搭建了溫室,今年開始種植販售。

921那晚的記憶定格在腦海,或許揮之不去,但必須學會和平共處。人生走著走著要到下個階段了。20週年前夕他在社群網站寫下:「老天知道我很無助,給我一個女朋友9月生日,也給我一家店9月開幕。今天店裡開出純淨的蓮花,代表重生,我要把失去的通通找回來。」

顧客意見:口味特殊 入口濃郁不甜膩

陳怡如 36歲 家管 埔里人
陳怡如 36歲 家管 埔里人

我從店一開幕就來買巧克力。他們家的巧克力都是老闆手作,口味很多、很特別,不會讓人覺得過於甜膩,比起機器製作的巧克力,口感更濃郁滑順,入口不會感覺澀或乾。我最喜歡玫瑰巧克力,覺得有獨特香氣。

嫁到外縣市後,只要回娘家就一定會來買,等到晚上小朋友睡了,泡杯紅茶搭配享用是我最享受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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