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野火第一手觀察：當地的我們經歷了什麼？

洛杉磯的天空，在上週是灰色的。

由於聖塔安那風（Santa Ana winds，一種典型的南加州季節性強風）所帶來的強烈颶風，外加無比乾燥的天氣，洛杉磯自上週（1 月 7 日）起從四面八方燃起了史無前例的大火。從西邊的太平洋帕利塞德（Pacific Palisades）海景區，東邊的帕薩迪納（Pasadena）、阿爾塔迪納（Altadena）老城區，外加北邊的聖費爾南多谷（San Fernando Valley）等，全都沒能逃過一劫。

據 NBC 新聞報導，洛杉磯大火已造成 24 人死亡，超過 9.2 萬名洛杉磯居民已被驅離，同時有 8.9 萬名居民收到驅離警告。這是洛杉磯前所未有的悲劇，從阿爾塔迪納到太平洋帕利塞德，火勢控制（Containment）指數在上週大都是 0%，任憑野火盡情肆虐。雖到目前稍微好轉，但火勢控制指數也僅有分別 27% 和 13%。

住在洛杉磯的我，最近經歷了什麼？

我住的地方離帕薩迪納火災現場僅有 10 分鐘車程。上週二晚上帶小孩回家，沿路上到處都是被風吹倒的樹枝，每 5 分鐘就聽到消防車呼嘯而過，孩子告訴我遠方的山嶺上有火光在燒。

大火不停歇之際，加州消防員疲於奔命。圖／Martens Coyotes@Shutterstock

上週三開始，過去號稱「能治癒憂傷」的南加州大太陽已看不見，被濃煙遮蔽的太陽有著唯美又詭譎的深紅色。車子、門把、窗台上全都覆蓋著一層濃濃的灰，有時還從門窗內滲透進來。無論在室內或室外，就算戴著 N95 口罩，都還是聞得到嗆鼻的濃煙味。

我們的學區內也有山區，風勢強大時也有零星的幾個小火（好在有成功被撲滅），許多在地的房子、建築物和設施都相當老舊，動輒就是 50 到 100 年前的古宅舊屋，外型或許古典雅緻，但一遇到颳風下雨就容易停電。這回我們的住家附近幾乎所有住戶都停過電，包括我們在內，許多鄰居更是好幾個小時、甚至一兩天後電力才恢復。

學區內的孩子在上週才結束聖誕假期回校上課，沒想到上沒兩天又全週停課。先不提某些學校職員本身住家被火燒到，或需要驅離；外面煙霧瀰漫，對孩子的呼吸系統尤其有損，就算戴口罩也很難不被影響。學校裡的空氣清淨機也因湧入太多濃煙而故障，得修上好幾天才得以讓學生回來上課。

洛杉磯不少家長覺得孩子在家裡沒課上快抓狂，半開玩笑地問老師「可不可以給他們多些作業？」其他家長則提議，若有需要可以跟過去疫情時一樣成立 Pandemic Pods 輪流看小孩；也有不少家庭受不了濃煙瀰漫，而往南邊的橘郡（Orange County）和聖地牙哥（San Diego）去避難，順便沿路訂旅館玩一玩。

但我必須強調，以住在洛杉磯的人來說，我們真的是極度幸運的一群。家在人平安，是這次風災與火災之下最大的奢侈。我們認識的不少朋友住在帕薩迪納，或是拉肯亞達─弗林楚奇（La Cañada Flintridge）區域，都因為火災被迫驅離。有的去家人、長輩家避難，有的則住旅館，因此洛杉磯內的旅館近期大爆滿。

這些受到火災影響的周遭區域，水源也連帶被汙染，連刷牙、煮菜都得用罐裝水。而那些被迫驅離的住戶們，一面擔心房子被燒，一面還得擔心東西被偷──我的一名老師朋友正身懷六甲，跟著丈夫、孩子在婆家避難，她告訴我，這段時間趁火打劫的人越來越多，她的先生每天都得去住家巡邏，免得房子還在裡面卻被掏空。

直擊大火之下的當地生活

這次野火肆虐下，最不幸的一群，則是房子被燒掉的住戶們。

本次大火燒毀許多當地居民的房子。圖／Ringo Chiu@Shutterstock

我們認識的一名長輩，退休房沒能倖存，他傳來的房子影片彷彿經歷過戰地野火，地點卻不在戰區，而是洛杉磯的山景房。我先生的醫護助理房子也被燒掉。而我的建商友人則告訴我，他手上其中一個大約 170 萬美金（約新台幣 5,594 萬元）的建案，已經完成 75%，但大火一燒，漂亮的 130 年歷史古宅全變廢墟……。

許多被燒的商家和區域，也承載著許多住戶的回憶。以阿爾塔迪納來說，這裡有一個當地人頗為熟悉、從 1975 年開始每年就定期放聖誕燈的「聖誕燈街區（Christmas Tree Lane）」，我每年也都會帶孩子去觀看，但現在幾十戶曾經裝飾著聖誕燈的美麗房子，也全被夷為平地。伊頓峽谷（Eaton Canyon）樹林區有個可愛的小瀑布，也是我和先生最常去的爬山地點之一，現在也被燒成灰燼。

社區內，大家開始集資幫助那些失去家園的人，許多失火區的水質更是大幅下降，我們提供衣服、罐裝水、乾糧與尿布等，希望幫沒了家園的人們度過難關。

周邊醫院也大爆滿，不少醫護人員必須被驅離，使得工作人員減少了，院方大幅徵召醫護人手來幫忙遞補；也有醫療 APP 發起免費諮詢問診的服務，幫助民眾處理呼吸困難的問題，以緩解醫院的人潮。

燒掉的都是有錢人的豪宅？其實不然

許多人說重災區「太平洋帕利塞德（Pacific Palisades）」平均房價 340 萬美金（約新台幣 1.1 億元），住的都是有錢人──其實這個說法對也不對。

洛杉磯大火導致當地煙霧瀰漫，圖片攝於太平洋帕利塞德。圖／eley archive@Shutterstock

有山景加海景的該住宅區，固然有明星前來居住，像是這回房子被燒的明星就包括梅爾吉勃遜（Mel Gibson）、芭莉絲希爾頓（Paris Hilton）與歌手約翰傳奇（John Legend）等在內。但就我理解，更有許多人是在十幾年前就置產，當時房價尚未飆漲得這麼誇張，許多教職員、護理師與水電工等中產階級民眾都還能負擔得起。

我牙醫學院的資深行政人員 D，是當年牙醫學院同學們都頗為敬重的對象，在許多年前也輾轉搬來洛杉磯，並且在南加大和其他大學繼續任行政職。這回太平洋帕利塞德被野火燒到的住宅中，也包括她的住家在內。

我在《華爾街日報》也聽到相同的聲音，這些加州中產階級在十幾年前買房，後來房價飆漲迅速，等於大部分的資產都套牢在房子裡。這回大火一燒，損失更是難以彌補。

房毀、拒保後的下一步

這幾年，越來越多保險公司停止加州的客戶服務，只因為加州野火年年都來，不願意承擔客戶的風險。

除此之外，就算你是難能可貴、沒被拒保的「幸運兒」，大家也心知肚明，沒有一間保險公司會理賠 300、400 萬美金的昂貴房價，如果能拿到 40、50 萬就要偷笑了，問題是這個數字在洛杉磯要買間像樣的房子不太容易，要不得摸摸鼻子貸款重來，要不就得搬離洛杉磯。

洛杉磯房地產長期以來供需失衡，許多人都推測大火一燒，周邊房價應該會上漲得更誇張。至於那些真正有資源的鉅富們，為了避免「貴參參」的豪宅們受損，則直接聘請私人消防人員，根據《紐約時報》報導，現在私人消防人員一天的酬勞 3 千到 1 萬美金不等（約新台幣 9.8 萬到 32.9 萬元），可說是徹底落實美國資本主義的精神。

這是我們的城市，也是我們的家園。對洛杉磯居民來說，這不是新聞圖片，而是我們的生活日常。聖塔安那風這週將再度來訪洛杉磯，屆時火苗是否會亂竄，沒有人知曉。

洛杉磯居民努力互相打氣、幫忙之餘，也為我們所失去的深深哀悼著。面對持續燃燒的火勢，該如何東山再起，並且重建家園，將會是洛杉磯目前最棘手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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