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 年電影《妖魔大鬧唐人街》裡的大魔王劉潘 (David Lo Pan)，是活了千年的恐怖怪物。當然劉潘只是虛構的角色，不過，在最近的電影《媽的多重宇宙》裡，可能有觀眾會發現到，他們 36 年前見過的劉潘，竟然也在這部電影裡出現了。是的，我們來聊聊這位很可能是好萊塢史上演過最多電影、表演資歷最長、可以說是世界影壇最出名的華裔演員——儘管你可能不認識他的名字，今天要讓你記得：他就是現年 93 歲、神奇的吳漢章。
吳漢章演出《媽的多重宇宙》
如同《媽的多重宇宙》的英文原名：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 。你可以在好萊塢歷史追溯 60 年，而 everywhere 與 everything 裡，都能看見吳漢章的臉孔。他不只是《妖魔大鬧唐人街》裡強擄民女的魔王劉潘，他還能在《妖魔大鬧唐人街》同年上映的幾乎同題材電影《橫掃千軍》裡看到他；如果你想替換仿生人的眼珠，請到《銀翼殺手》裡找吳漢章；1966 年的《聖保羅砲艇》裡也有他；黑色電影《唐人街》、史特龍的《探戈與金錢》、漫威宇宙的《神盾局探員》裡通通有他。
《唐人街》
而除了大銀幕，小螢幕的《六人行》、《X 檔案》、《歡樂單身派對》、《白宮風雲》、《百戰天龍》等等經典影集裡，你也看得到他。但是你不只一定看過他，你也一定聽過他：《功夫熊貓》三部曲（與動畫影集）裡的暖心鵝老爸是由他配音；迪士尼動畫《花木蘭》的宰相賜福是他；他還配音過《壞壞萌雪怪》、《糯爾摩斯》、《降世神通》、《星際大戰：反抗軍起義》外環黑幫老大等等，連遊戲《決勝時刻：黑色行動》與《暗黑破壞神 III：奪魂之鐮》裡都有他的聲音。
《六人行》
他演出過多達 600 多部電影、短片、影集、與遊戲，哪裡需要一個中國人、日本人或是亞裔臉孔，吳漢章通通都可以勝任，而他經常飾演大奸小惡，劉潘幾乎是他銀幕作惡生涯的濃縮版本：他留著長長的指甲、滿臉皺紋、長長的八字鬍、尖銳的叫聲。雖然說亞裔角色在上個世紀中期常常意味著邪惡的象徵，但話又說回來，吳漢章不只是因為他的華裔血統而成為銀幕魔王，當他奸笑、冷笑或單純只是圓睜著眼珠時，總是能讓人心底發寒。
《妖魔大鬧唐人街》劉潘
要做壞人當然是要有點底子，但是要做超過 60 年的銀幕魔王，需要的不是皮相，而是實力，特別是在嚴重種族歧視的 50 年代。那時當好萊塢如果需要一張東方臉孔時，他們需要的是扁臉塌鼻、與美國人長相截然不同的臉孔，而不需要臉孔下的任何東西。因為這些東方角色什麼都不是，僅是註定被美國主角打飛揍扁的混蛋。但是，吳漢章的崛起，卻是被美國喜劇天王馬克思兄弟中的三哥格魯喬馬克思 (Groucho Marx) 所挖掘的：
《銀翼殺手》
馬克思聽說有個明尼蘇達州的年輕中國人很會搞笑，邀請他來上自己的廣播秀，而吳漢章當場模仿了當代的巨星們，包括詹姆士史都華、詹姆士卡格尼與格魯喬自己等人，獲得了馬克思的喝采。有了這次機會，吳漢章覺得自己也許真的適合進入演藝圈，他為自己找了一位亞裔經紀人（當時全美國僅有一位經紀人服務亞裔演員），他似乎能在好萊塢飛黃騰達了⋯⋯別提他是少數能讓喜劇天王馬克思打從心底笑出來的一人。但當他到了洛杉磯，才發現這裡並不需要那麼專業的亞裔演員：
《功夫熊貓》
「當我 1953 年第一次來到這裡，這裡所有的亞裔角色全都是老套樣板、全都是刻板印象、也沒有專業的表演課程或學校。整個業界僅僅只有一位亞裔選角導演，沒人能為亞裔演員發聲，亞裔演員也不可能擔任男主角。我成為了一位演員⋯⋯但我還需要花上很長很長的時間，為亞裔美國演員爭取權利。」
《X 檔案》
吳漢章是真正爭取過亞裔演員的權利，他曾經獲得演出 1962 年由文生普萊斯 主演電影《一個吸食鴉片者的告白》(Confessions of an Opium Eater) 的機會，而他發現，這部描寫美國三合會強擄中國女性至美國，作為美國華裔移民老婆的電影，充滿了不正確的刻板印象：不提別的，你從《一個吸食鴉片者的告白》電影海報上就看得出來。一名中國惡黨正抽起長長的鞭子揮打一名中國女性。
《一個吸食鴉片者的告白》
「我告訴我們的華裔演員團體，我們不能拍這部電影，因為這部電影裡所有華裔角色都在辱華。我帶領大家去導演辦公室，告訴導演亞伯特祖格史密 (Albert Zugsmith)，這部電影會污衊中國的形象，因為這些華裔角色通通都是被迫賣淫的妓女與鴉片毒癮者。他聽著，然後說他絲毫不關心，總之他會繼續把電影拍完⋯⋯我對我們竟然無計可施感到非常不安，在那時有一個組織名為『亞裔美籍演員工會』，所以我成為了這組織其中一位總裁，我們開會並寫信寄給監製與導演的助理，遊說這些人這部電影應當擁有更正確的角色形象。」
影集《天龍特攻隊》
「但這些信的迴響並不好，因為誰會聽我們的意見？對他們而言，我們只是一群中國佬與日本佬。」
《火線反擊》
吳漢章沒想到有一天，亞裔演員會得到如今的地位，是什麼讓像他這樣的亞裔演員先鋒脫離了刻板印象？奇妙的是，正是那些帶著邪氣的刻板印象亞裔壞蛋角色。反過來說，是吳漢章讓這些平淡無奇的免洗角色，變得光彩奪目。例如刻板印象裡的中國邪惡皇帝劉潘、例如刻板印象裡一定會功夫的中國老頭（《反斗智多星2》）、例如影集《檀島警騎》、《朝代》、《馬可波羅》裡那些刻板印象的華裔角色，有些奸邪、有些神秘，但吳漢章都能讓他們變得不一樣。
影集《宅男行不行》
正如同他在《檀島警騎》裡飾演過四個角色，他在 70 年代美國吹起功夫熱潮時，在當時熱門影集《功夫》裡，飾演了多達九個不同角色。每個角色都不同，有個角色甚至只叫「瘋子」。但觀眾很難記得這九個角色竟然都是由同一位演員演出。某一天，《功夫》監製親自感謝他，稱讚吳漢章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只要他們需要一個角色，隨時一通電話，他就能瞬間變成那個角色，劇組得以免於開天窗的風險。
《花木蘭》配音
「身為一位演員，我自認自己最成功之處，是克服了這些刻板印象，我必須如此，因為我還得在這個圈子工作，只有擺脫這些刻板印象，我才能繼續下去。我在這些角色裡放進了真感情，即便我要演一位壞蛋，我試著找出這些角色之所以特別之處。」
《反斗智多星 2》
傑克尼克遜曾與吳漢章在《唐人街》對戲，因為吳的表演優異，當尼克遜自己回鍋執導《唐人街》續集《重返唐人街》(The Two Jakes) 時，他甚至也邀請吳漢章一起回鍋演出。當他演出《歡樂單身派對》的中國餐廳老闆時，劇本要女主角伊蓮給他五美金小費，但他要對此視而不見。吳漢章抗議哪有櫃台會忽視五美金小費，導演要他自己想辦法：當伊蓮放下紙鈔時，吳漢章視若無睹地把顧客名單壓在紙鈔上。他看來毫不知情，但觀眾都知道他是明知故犯。
《歡樂單身派對》：茱莉亞露薏絲卓佛 (Julia Louis-Dreyfus) 飾演的伊蓮試圖行賄吳漢章飾演的櫃台
吳漢章不但自己在許多作品裡表現出色，贏得好萊塢對華裔演員的敬重，他對所有亞裔演員還有更實際的作為：他與知名日裔演員岩松信 (Mako Iwamatsu)，一起成立了一個亞裔演員團體，也就是後來的戲劇劇團「東西方演員」(East West Players)。這個幾乎由亞裔演員組成的劇團，提供進入好萊塢的亞裔演員一個表演舞台，讓他們可以被好萊塢選角導演看見。至今東西方演員已經持續發展 57 年，你熟悉的許多亞裔演員都是這個組織的成員：包括了朴藍道 (Randall Park)、武井喬治 (George Takei)、周約翰 (John Cho) 與金大賢 (Daniel Dae Kim) 等人。
《媽的多重宇宙》
如今好萊塢的亞裔演員裡，有七成都參與過「東西方演員」的舞台劇演出，這都是吳漢章與岩松信的功勞。如今，連漫威電影宇宙裡，也推出了由亞裔導演與亞裔演員製作的《尚氣與十環傳奇》，吳漢章有時仍不可置信，他能夠活著看到亞裔演員，在異國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岩松先生已在 2006 年逝世）。但他也認為，亞裔演員值得更多的表演機會、與更重要的角色，而他與東西方演員還有許多事要做。
金大賢募資了五萬美金（僅花了3天），為吳漢章募得了好萊塢星光大道上的一顆星
當選角《媽的多重宇宙》的演員時，導演對於誰來飾演楊紫瓊的中國父親，早已有了唯一選擇：他們甚至連試鏡都沒有，就直接向 90 多歲的吳漢章發出邀請。這部電影裡，楊紫瓊令人驚嘆地飾演了各式各樣的角色，但這只是一部電影，而吳漢章在他 60 多年來的 600 多部影視作品裡，可以是討人厭的中餐廳老闆、可以是不死的中國邪靈、也可以是獨力撫養胖熊貓長大的好爸爸。媽的，他的存在宛如證明多重宇宙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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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 2
Charles
他是真的演過很多電影配角， 但是全是反派。
我沒印象看過他演過正派
老美還是很喜歡醜化亞洲人
2022年05月06日05:26
林冠維
真的是從小看到大，超強的。
2022年05月07日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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