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書：偷情的玉蘭花，突破大考寫作的侷限

近日大考中心公布112年度學測國文寫作佳作範例，其中第二大題長文寫作的選文，出現了一篇童年對比長大後對父親外遇的認知轉變的故事，將父親的外遇對象與購自路邊小販的玉蘭花之氣味結合，過程隱晦、但結尾直白地抒發對於玉蘭花氣味的態度，從原先的無知、不解，到最後理解真相而愈覺噁心。

筆者在此肯定大考中心願意將這位考生的文章列入佳作選文，理由在於此文的入選，突破以往無論國中教育會考、高中學測或指定科目考試，試後所公布的佳作選文清一色是正向、積極、進取的內容，而開始出現學生實際生活中有可能面臨的不悅、無奈、隱晦的人生經歷。

筆者在擔任國、高中家教老師的期間，翻看以往所公布的佳作範例，無論寫作題目是「當我打開課本」、「如果我有一座大冰箱」、「多做多得」，無不例外入選的佳作內容都將主題扣合正面積極的詞彙、健康正確的價值觀以及對未來的展望。

以筆者自身應考的103年度第一屆國中教育會考為例，該年度的國文寫作題目為「面對未來，我應該具備的能力」。筆者回頭檢視當年所公布的三份六級分樣卷，內容大致可簡化為：應具備良好的語言及溝通能力、應具備專業多元思考的創新能力以及應具備超能力般的想像力。

再以筆者自身應考的106年度學測為例，該年度的國文寫作題目為「關於經驗的N種思考」。檢視當年的佳作範例，內容大致為：新舊經驗的傳承、失敗的經驗引向成功的未來。

筆者認為這些佳作選文的內容，透露出出題者、閱卷老師期望看見的作答方向，預設考生應當健康、正面地書寫，更預設了考生在現實生活中面臨困境時，應當勇敢積極地轉化挑戰，成為未來成功之路的墊腳石。

現實生活中的玉蘭花，對比課本中的蓮花、桃花

然而現實生活絕非出題者想像般的美好、單純以及光明。筆者認為《偷情的玉蘭花》一文，指出了多數臺灣學生求學中的共同經驗：燠熱難耐的夏天前往補習班上課、面對日常生活的疑惑卻無法開口尋求協助（一如該文：不解為何玉蘭花要以鐵絲成串），以及最關鍵的，面對大人之間日常的隱微互動，似懂非懂的猜測（如該文：不解為何補習班老師會坐在父親的副駕），影響了學生長大後的認知。

無論文章內容的真實性，筆者認為《偷情的玉蘭花》一文成功地將112年度的學測作文題目「花草樹木的氣味記憶」，書寫出暈車的經歷、發黑的花瓣以及作嘔的外遇認知，不再只是以往甜蜜的、可貴的、難忘的氣味記憶。

最可貴的是，《偷情的玉蘭花》一文書寫出現實生活中，難以啟齒卻又真實上演的情節。

筆者認為，上述的現象都與國、高中的國文課本選文脫離不了關係。國中的選文，如《愛蓮說》一文明確地在學生眼前呈現，蓮花香遠益清且出淤泥而不染、牡丹花嬌豔欲滴卻爭權奪利之特質；高中的選文《桃花源記》透過漁人之眼，傳達與世無爭的桃花源中美好、天真、和諧的人性，與墜落的桃花瓣相映。

筆者認為，這些選文呈現給學生的，是周敦頤、陶淵明將花草樹木的意象與自身的君子性格連結，進一步賦予不同的優劣評價。然而，卻沒有教導學生如何在自身的生活經驗中結合不同情境，獨立自主地給出評價，反而只是希望學生照單全收，向這些作者學習正直、清廉、不強爭的個性。

更別提其他國文選文，如《五柳先生傳》、《記承天寺夜遊》以及《赤壁賦》等，均暗示著學生在面對人生挑戰時，應以特定的價值觀做出特定的回應，但就如筆者前述的，現實生活絕非如此單純。

筆者認為，這樣的教育導致學生面對作文題目時，都會不假思索地以課本、教師的偏好，選擇書寫的題材與內容，如此長遠下來造成大考作文佳作，過度的健康、失控的正面以及脫節的想像。

萬幸的是，今年出現《偷情的玉蘭花》一文，讓大考作文的題材不再狹隘、不再單一、不再脫節；更讓學生明白，書寫自身現實生活的經歷，即便是難堪、不光亮、負面的環節，同樣能透過文字傳遞出來，同陽能透過寫作表達自身的想法。

筆者希望，從玉蘭花一文開始，教育現場的眾人能放手讓學生、讓孩子書寫更多專屬於他們的生活經驗，以及經過獨立思考的價值觀。

※作者為臺灣大學政治學系在學生、國高中家教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