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錯別字(賴正鎧)
開眼後的世界變得擁擠也變得衝擊,我不認為世界上有鬼,但眼前的世界到處都是鬼。
你可以想像同樣的空間容納雙倍甚至三倍數的人(鬼)口,我一直記得開完眼後扎扎實實第一次撞鬼,是在某天假日的早上看到我家的地基主。
當時我閉著眼睛打呵欠,準備下床時腳在地上滑來滑去找拖鞋,卻踩到一雙冰冷的肉塊,一股寒意衝到腦門,像是被電到把腳縮起來,人也完全醒了。
我低頭一看,一隻斷手就在我NIKE拖鞋旁,沒有血色的斷肢處微微有著焦黑的痕跡,換個角度看,隱約能見碎裂在肉裡的白骨。如果是以前,我會以為是凶殺分屍命案,然後有人把斷肢丟在我床下,但現在我知道這是另一個世界的物品。
我走到廚房想穩定一下肚子的飢餓和情緒,開了廚房燈,看見斷手的主人就在那,還用閩南語與另一隻男鬼在溝通。
「欸,你有看著我的斷手無?(欸,你有看到我的斷手嗎?)」
另一個男鬼回:「無看著,你去其伊房間揣揣。(沒看到,你去其它房間找找。)」
我故意放慢每個動作,好像怕被它們發現我看到它們,兩隻鬼瞥了我一眼後繼續討論手在哪裡,我很想回它們手在我的房間床下,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跟鬼溝通。
我打開櫃子拿出辛拉麵,再打開冰箱拿出雞蛋、鴻喜菇和肉片,我把料理包水煮,再丟下鴻喜菇,煮沸之後丟下麵條、肉片,最後才打蛋。當我關火時,兩隻鬼忽然把話題轉到我身上。
「家己煮嘛無分予咱食……(自己煮也沒分給咱們吃……)」
「這馬的少年人真少佇拜地基主啦。(現在的年輕人很少在拜地基主啦。)」
聽到這,我又轉身拿了一包辛拉麵,把剛剛步驟再做一次,整個過程我偷瞄了一下,從穿著上不難看出這兩位是軍人,草黃破爛的軍服,頭頂深咖啡色的鐵盔,上面還有一個青天白日國旗徽章,斷手鬼背上拎著一把步槍,步槍上頭還有斷掉的軍刀,另一隻鬼胸口的衣服有著五個焦黑的彈孔,腰間皮帶有著兩盒皮製盒子。
煮好兩碗泡麵,我坐在餐桌上後,鼓起勇氣開口。
「你們好,想必兩位是地基主吧,真不好意思住在這三年多,第一次拜兩位,我以為房東會拜,那麼……請問辛拉麵合你們的胃口嗎?」
做鬼這麼久,這是第一次鬼被人嚇到。我解釋一下有了陰陽眼的原因,然後告訴斷手鬼你的手在我床底下,裝好手就來吃麵吧。
兩隻鬼說之前確實莫名其妙,來了好多鬼到我房間,我洗好一碗麝香葡萄邊吃邊聽,它們說有一位穿著紅衣看起來很有錢的女鬼,頭髮蓬蓬捲捲,很兇地飄進我的房間,另一個彈孔鬼接著說,還有一天是一個女大生,一直哭一直哭地哭進我房間。
我接著問,來我房間之後呢?彈孔鬼要我幫它去冰箱拿幾個大蒜來,我邊拿,它邊說,那些鬼就附在我身上,開始打電腦。
我這才發現,兩位地基主沒動筷子,它們告訴我要燒香才能吃得到食物,但現在家裡也沒香,就問我有沒有菸?點根香菸靠近食物一點,燒一陣子鬼就可收到,只是轉換率沒這麼快。
「什麼轉換率?」
「陽間食的,咱陰間袂當食,燒香連結……像轉檔啦。(陽間吃的,我們陰間不能吃,燒香連結……像轉檔啦。)」
「你們懂轉檔喔,有在進步欸地基主。」
雖然租屋處不能抽菸,但我還是偷點菸,我問黃桃有沒有更好的方法,他說在家點線香,小小支的也可以,在外點香菸就好,我說在外點香不是更好嗎?
黃桃回:「你現在拿香去小吃攤邊吃邊拜,最後插在滷肉飯上,你看看會嚇死多少人。」
當晚我就買了一盒線香放在客廳桌下,買了什麼、煮了什麼吃的就點一根,反正我討厭吃燙的食物,放涼的時間點個香,剛好洗碗的時間地基主先吃,不過這樣的行為讓同居的其它房客看到覺得我是怪人,房東還關心我,我說我在幫大家拜地基主,房東也就沒說話了。
再來開車也是個問題,跑新聞光在路上就看到不少好兄弟,剎那間分不出闖紅燈的是人是鬼?有一次趕一場三重火災的新聞,開到一半馬路上衝出一位年輕人,急煞之下還是撞上,才發現是鬼,死前闖紅燈死後闖更兇。
隨著時間拉長,開始能分辨人與鬼的差別,黃桃也說:
「鬼,它是一股能量,最簡單辨別的方式就是,鬼在轉身或移動會出現殘影,也就是撞鬼的人常說看到鬼影閃過。」
「那如果它不動呢?」
「那你仔細看,鬼會偏向2D,沒有人類這麼立體,而且鬼也有顏色之分。」
「顏色是分等級嗎?」
「那是約翰走路,鬼的顏色是跟死法和怨氣有關,怨氣越重的自然整體顏色偏暗沉,好比葡萄酒的血色,不然一般鬼都是淺色、白色或灰色。」
「所以燒死的鬼,就是黑色囉!戰爭被炸死的也是吧。」我想起我家的地基主。
「啊嗚〜啊嗚〜〜」有時黃桃學動物叫,表示正面回應,我開始抓到跟畜生溝通的方式。
隨後黃桃反問:「那你知道藍色跟綠色的鬼嗎?」
我想了一下回:「你說台灣的兩黨嗎?」
我慢慢地適應這雙陰陽眼,畢竟女版的黃桃都看了,已經沒什麼鬼好害怕,在當小編的期間就是複製貼上新聞編輯,不需要採訪,也就沒遇到什麼「鬼新聞」。但我有發現,身分雖轉換,但老Z跟畢姊沒有停掉我的發稿帳號權限。
我買了一頂LA的棒球帽,送給社群一位道奇狂熱弟弟當生日禮物,然後告訴他:
「L.A. Boyz,幫我頂一個禮拜(發稿)。」
L.A. Boyz立刻戴起帽子,調整一下說:「沒問題的政峰哥。」
星期一我剛走完兩家分局,下午轉去基隆找朋友吃咖哩麵,就遇上一隻需要寫新聞的鬼,然後它第一句話是跟我說:
「我想破處……我想做愛……我是被害死的。」這男鬼叫兩萬,灰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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