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資料記者追網軍，「假外國人」如何在PTT鼓吹韓流？

想像一下，當你以為參加一場言論自由的會議，但除了你以外的參加者，都是公司主管的暗樁，不管發言或表決，都被操弄倒向單一風向，這場會議還有參與的價值嗎？這在台灣最大網路論壇PTT，卻是每分每秒上演的真實。

《天下》獨家分析PTT最熱門看板「八卦板」的發文資料，以網路聲量最高的主角韓國瑜作為分析對象，發現PTT已經成為網軍帳號捉對廝殺的戰場。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天下》帶讀者一步一步追蹤網軍三大作戰痕跡：

一、濫發政治爆卦文章，操縱人氣。

二、大量推文，引導輿論風向。

三、大量轉發政治色彩鮮明的媒體報導，激化輿論。

PTT從成立開始，就是為了維護自由言論，從未向用戶收一分錢。如今，公共輿論廣場遭政治黑手擺布，反韓、挺韓兩股勢力在匿名帳號的掩護下大動干戈。當你登入PTT時，實際上已經置身一場隱形的戰爭。（看更多：一個PTT重度使用者的新聞幕後：八卦板變得愈來愈怪）

戰術一、濫發政治爆卦文章，操縱人氣

《天下雜誌》取得PTT最熱門看板「八卦板」2018年8月28日至11月27日的貼文，發現在11月24日的九合一選舉前三個月，八卦板政治爆料文章滿天飛，而刊登最多爆料文章的前三大帳號，更坐擁多個分身帳號，用帳號大軍在八卦板大發反韓國瑜或挺韓國瑜的爆料文章，試圖操縱八卦板輿論風向。

記者追蹤步驟1 先找發文篇數多的帳號

先找出韓國瑜相關爆卦文章中，發文篇數最多的帳號，並算出他們受歡迎的程度。

儘管這十個帳號所發的篇數看似都很低，但前兩帳號soyud12、ken4645所發的文章很受歡迎，影響力大；而第三個帳號q128208448的貼文篇數，與第二個相同。

因此在這個步驟，我們先將前三個帳號都列入觀察，再進入下一步分析。

步驟2 檢查帳號有沒有「分身」

發那麼多韓國瑜爆卦文章的帳號是否異常？我們用這些帳號有無分身帳號來判斷。

找出分身帳號的方法有兩種，一是檢視發文IP位址有無多次重疊，只要兩個帳號在相同IP位址3次以上，即認定為分身。

另一種方式是計算推文「死忠程度」（只要帳號A貼文，帳號B就會出來「贊聲」）：以帳號B在帳號A文章下方推文的次數為分子，帳號B在所有文章的推文次數為分母。算出來的數字若高出平均值7.29%好幾倍，則帳號B其實是帳號A操控，用來為自己的文章拉抬人氣的可能性很高。

有趣的是，發文次數第二名的ken4645，跟第一名的soyud12，還可能互為分身帳號。

觀察ken4645分身帳號cocococostco的IP位址，發現cocococostco最常使用的IP位址，竟和soyud12重疊一次。雖然重疊一次未滿認定為分身帳號的三次，但如此巧合不免讓人懷疑，兩個發文次數最高、且文章具有高人氣的帳號soyud12與ken4645，實際上也是互為分身。

步驟3 分析所貼文章內涵

一一檢視前一步驟中找出的12個帳號（亦即發文前三名帳號與其分身），在八卦板張貼的爆卦文章，發現這些帳號分為兩陣營：反韓與挺韓。

帳號soyud12（與分身）、ken4645（與分身）都屬於「反韓」陣營，專門指控韓國瑜用自導自演的方式拉抬選情。

帳號q128208448（與分身）屬於「挺韓」陣營，張貼凸顯韓國瑜人氣高漲的文章，並質疑陳其邁陣營抹黑攻擊等。

兩方張貼的文章數剛好都是19篇，在造勢付出的心血可說是勢均力敵。以下附上完整文章列表（無法觀看請點此）：

■ 小辭典
淨推數：一篇PTT貼文獲得「推」的次數，減「噓」的次數。一般情況下，「推」代表支持此文，「噓」代表反對，淨推數可反映文章受歡迎程度，是使用者判斷文章值不值得點閱的重要依據
平均淨推數：將一個帳號所發文章之淨推數取平均，愈高代表該帳號在八卦板的影響力愈大
■ 調查說明

韓國瑜相關爆卦文：分類屬「爆卦」，標題有「韓」，內文有「韓國瑜」、「韓導」、「韓總」、「其邁」、「吉邁」中任一字眼，且非回覆文章（Re）
IP重疊次用民間開發的監控平台「i'Analyseur」計算
表2「推文死忠度」過高帳號以超過33.3%為準

戰術二、大量推文，引導輿論風向

除了用爆卦文章吸引鄉民注意，網軍還會用「連續推文」的方式，操控特定文章的淨推數，吸引鄉民關注某篇文章，或是降低某篇文章的受關注程度。以下使用2018年8月28日至11月日的八卦板貼文資料，找出在八卦板有組織地用大量推文操控輿論的網軍帳號。

記者追蹤步驟1 檢查兩個帳號是否經常「推」同一篇文章

要如何找出有組織地大量推文的帳號？可以計算帳號間的「同時推文率」：帳號A和帳號B在同一篇文章推文的次數為分子，帳號A和帳號B加起來所有的推文次數為分母，計算出來的比率愈高，兩個帳號同時出現為特定文章拉抬聲勢的機率愈高。

仔細一看，列表中的前6名與第9名，其實是同一群帳號，這五個帳號是chatterati、lacoaaa、ps45689、rorobus和humor12314。八卦板政治文章同時推文率的平均值為3.66%，這些帳號組的同時推文率都遠高於平均值。

步驟2 檢視以上找出的五個帳號，都大量推了哪些文章

找出可能有組織地大量推文的帳號後，再來看看這些帳號在哪些文章大量推文，才能確定這些帳號推文的背後，是否有特定目的。

結果發現，推文次數最多的前兩篇文章為：〈[新聞] 理事長爆料陳其邁低調參與普悠瑪救援〉、〈[爆卦] 雙語學校創辦人韓國瑜的英文真的Hen棒!!!〉。以下附上文章列表（無法觀看請點此）：

步驟3 分析這群帳號的推文，是否真是「操控輿論」

這組人馬連續推文的行為，目的性鮮明。（看更多：專訪已接到2020大選案的網軍操盤手：確實有人做共產黨生意）

他們的第一招是「攻擊」，把一篇貼文的淨推數在短時間內衝到一百以上，讓該篇文章在PTT的系統上顯示人氣為「爆」。確保文章不會淹沒在文章海之中，就算是上午發布，晚上上線的使用者也會看到。

第二招是「防守」，用連續推文確保一篇原本可能被「噓爆」的文章，不被噓爆。噓爆指一篇文章淨推數小於「負一百」，會吸引鄉民注意，對候選人來說，不利於拉抬聲勢和維持形象，網軍要適時推文阻止。

戰術三、大量轉發新聞報導，激化輿論

網軍還能透過濫發新聞文章，使八卦板走向極端。《天下》取得2018年3月底至2019年2月底的八卦板新聞文章，發現以外國跳板IP位址發文的22個帳號，偏好轉發《中時》等親藍媒體的韓國瑜報導。儘管多數文章都被大量「噓」伺候，但這種使鄉民對韓國瑜新聞感到麻痺的飽和攻擊，仍能達到激化輿論的效果。（選舉期間八卦板發文門檻調高，為找到跳板帳號，將研究區間拉長。）

記者追蹤步驟1 找出最愛貼韓國瑜新聞的帳號，檢視IP位址

PTT會記錄貼文、推文、噓文和留言時使用的網路IP位址，使用IP查詢系統，便可找出所在國家。顯示外國IP，可能代表帳號使用者就在該國，也可能是以跳板程式，使用外國IP發文。

觀察八卦板5251篇韓國瑜相關新聞中，發最多篇的30帳號，有22個曾使用境外IP位址。（延伸閱讀：專訪已接到2020大選案的網軍操盤手：確實有人做共產黨生意）

步驟2 檢查位址是否在境外，甚至來自多國

22個帳號的IP位址，來自27個國家或地區，共發布956篇韓國瑜相關新聞，其中僅29篇（3%）的發文IP是台灣IP，剩下的97%全是外國IP。

觀察他們都使用了哪國位址？不僅出現敘利亞、委內瑞拉等正逢內亂或內戰的國家，還有9個帳號，使用了不只一個國家的外國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