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老店】千金女婿扛使命 北平半畝園
**北平半畝園是老字號北方麵食館，1974年從台北仁愛路圓環邊的鐵皮屋起家。第一代老闆張敦敏是從大陸隨軍隊來台的傘兵，40歲退役結婚生子後，為給妻小一個穩定生活，與軍中同袍商量決定合夥賣最簡單的家鄉味，「沒想到一炮而紅…」如今已86歲的老老闆總是這樣回憶。
半畝園沒有老店分家爭產問題，但因張敦敏為人厚道隨興，不太計較別人開店也用此名；google一下，全台各地竟都有山寨半畝園。
16年前女兒張怡安與女婿徐志明從美國返台接班，不怕外人笑「留洋還不是回來賣餅！」夫妻倆帶入新思維，只願替老父扛下這塊正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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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舒國治在《台北小吃札記》一書寫道：「最好吃的綠豆稀飯在哪？當然在北平半畝園。」他說，到半畝園點個綠豆稀飯再配2、3道小菜，就是最內行的吃法。「可惜，後來不上涼稀飯。」大作家更愛涼的綠豆粥。
每回散步就順道進餐廳，坐在一角默默吃飯兼「審查」的半畝園老老闆張敦敏，也總要來一碗，「我們在老家的時候就天天喝碗這個！這要擱點糖才好吃！」
「現在年輕人不喜歡放糖啦，我自己就喜歡吃完牛肉餡餅再喝點無糖的綠豆粥，很解膩…」忙進忙出的女兒張怡安與夫婿徐志明是時髦的第二代接班人。張怡安對於老爸總要在綠豆稀飯加糖的老北平調調，有點不以為然。
傘兵退役 少爺擀麵養家
光是一碗普通的綠豆稀飯，就各有各的吃法，但要在台北市找到一間有賣綠豆粥的館子卻是難上加難，「我爸那時候就覺得大多的北方小館都是賣小米粥，他就要不一樣。」
說不一樣，其實又都是最簡單的家鄉味。不只綠豆粥，半畝園最出名的還有皮薄肉多帶湯汁的牛肉餡餅及北方道地炸醬麵。「這些都是我們在老家常常吃的東西，最普通不過。」大家口中的老老闆張敦敏，今年86歲了，牙口仍好，一身瀟灑，說話謙遜但不矯情。他年少時離開北京，隨國民政府來台灣，傘兵退役後，40歲才在台灣結婚生子。
回憶當初開店，張敦敏說只是想給妻小一個穩定的生活。「當傘兵教官的時候，很帥啊，就交交女朋友跳跳舞。提早退役後，跟小15歲的太太結婚，心裡想要靠什麼生活呢？後來跟二個軍中的好朋友商量了一下，就來賣點家鄉味吧。沒想到一炮而紅！可能那個年代也沒什麼餐廳，天天大排長龍。」
半畝園原址在仁愛路圓環一處鐵皮屋，「裡面空間很小，只能放3、5張桌子。但外面紅磚路上每天都坐滿10幾、20桌。生意太好了！每天就拚命揉麵、 擀麵…那時候也沒有流理台啊，就幾個小火爐，夏天真是熱得…」張敦敏的家族在大陸是大戶人家，「我父親、伯父在北伐時期都是當官的，我小時候到處跟著看戲，哪裡需要擀麵…後來共匪來了就不一樣囉。」經歷過大時代的好與壞，當年的小少爺加入部隊、來到台灣，為維生、養家，躬著身在小灶裡揮汗打拚，並不覺得苦。「我們傘兵都經過嚴格訓練，可以頂得住。做這種小生意，最重要就是要耐得住性子。」
鐵皮屋時期的半畝園裡，張敦敏負責揉麵、擀麵、削麵，另2同袍一個煎餡餅，一個做外場，「我們就只賣4樣東西，餡餅、炸醬麵、羊雜湯、綠豆稀飯。」後來房東不租了，說要改建大樓，3人也就乾脆和平拆夥。
同袍拆夥 覓店另起爐灶
雖然說是和平拆夥，當然也有檯面下的動作。「其中那個做外場的伯伯，就在仁愛路原址後面的巷子開店，也叫半畝園，當時大部分員工都選擇跟過去，其中原因我就不多說了。我們家就搬到東豐街，只有一個員工願意跟著我爸。另個伯伯則很早就生病過世了。」從小在店裡長大的張怡安也很了解半畝園歷史。
帶走大部分員工的半畝園，經營3年就收店。只帶著一個師傅繼續幹的張敦敏，則一直做到70歲。「那時候人手不夠，就找以前軍中朋友來幫忙，大家都還是很講情義的，一句話就來了。後來我老婆也進來做。這個小生意，讓我可以把家庭弄好，還有能力送兒女出國念書…」
老人家的腦海裡，停留最多的畫面總是半畝園的全盛時期。第二代張怡安從小看到的則是爸媽實在太辛苦。「很常看到打烊後，我爸即使累壞了還要在那邊拖地、我媽就在另一頭裝醬油罐…我小時候就立誓，長大絕對不嫁給開餐廳的！」
發誓不嫁給開餐廳的張怡安，萬萬沒想到，自己最後不但接下了老店，還把老公徐志明也一起拖下水。徐志明跟張怡安是在紐約念書時的同學，大學畢業後，2人本來已經在美國找工作，卻因為一次返台看爸媽，張怡安發現半畝園整個中午時間只做了5、6桌生意，心頭一驚。「我坐在那看了好久，生意怎麼變差了。然後我上網看，發現有些負評，大多都是說環境老舊…然後爸媽年紀也大了，媽媽還累到得乳癌，忽然有個衝動就覺得要接下來。」
張怡安那時才知道自己跟半畝園的感情其實那麼深，「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看它這樣…你看中華路有很多的老店，生意不好了，員工也散漫了，慢慢地就都沒有了…」她說，很多老店最後就是靠著一塊招牌撐著，「老一輩的人不太願意改變，像我媽是客家人，本來就比較節省，店裡冷氣不冷了也不換，你就會看到那時候還是台北市長的馬英九坐在那兒邊吃麵邊擦汗…」
二代接班 廚房師傅刁難
老店的滋味依然，但看在從美國念書回來的年輕第二代眼中，卻深知某些地方已漸不符時代要求。知道自己一人絕對做不來，張怡安想到老公當兵時是做伙房，「我就問他願不願意一起回來做。他也滿掙扎，因為他本來已要進美國親戚的公司上班，而且他當伙房時就知道做廚房很累，哈哈。」
2人正式接班的第一件事，就先把半畝園整個打掉，花了3個月重新裝潢，「那時候我才30歲，覺得把事情做好往前衝就對了。」說是一起回來做，其實徐志明扛下得更多。二眼炯炯有神、打扮有型的徐志明，看起來不太吃苦耐勞，其實個性好強有韌性。
「我岳母那時候把所有小菜的做法都詳細寫下來交給我，我跟老婆就每天晚上在家試做。擀麵、削麵、煎餅我也都告訴自己一定要學會。不騙你，刀削麵我3天就會了。」講得很輕鬆，其實徐志明在店裡學習的那2個月中，還曾差點跟廚房師傅打起架來。
「他們就覺得我們2個從美國回來接班就是要管他們，所以一開始態度並不是很友善。譬如我在旁邊學炸茄子，我問他這個調味加多少、油要多少？那個師傅叼根菸，吊兒郎當地跟我說：『就這樣啊！就那樣啊！』愛講不講的。沒關係啊，我就自己在旁邊看，默默記下來。」
打掉重練的半畝園，有了半開放式的廚房，徐志明要師傅們不准在廚房抽菸，「有個師傅就是不聽，氣到要跟我打架，我袖子一捲說打就打，後來那師傅菜刀一甩就不幹了！」師傅不幹，徐志明就自己幹，「我們家的所有小菜，都是當天早上現做的，賣完就沒有，絕對不會放隔夜。我就一大早起來8點開始切菜、摘豆芽…然後自己炒。」徐志明說，那時候心裡會覺得自己幹嘛從美國回來窩在這邊剁菜。
夫妻倆如今接班已16年，回憶前5年，2人幾乎被綁在店裡，「我們永遠是最早到、最晚走。但是半畝園這個招牌本來就在，我們接班，做得好是應該，我爸也不會誇獎我們；做不好，就得我們負責。」張怡安說。
調淡口味 店名商標註冊
張怡安坦言壓力真的很大，「像我爸爸每次來吃飯，就說味道怎麼這麼淡！我說現在大家注重養生，不吃那麼重口味了。我爸就說：『半畝園就是這個味，不吃拉倒！』後來我就跟員工說，以後看到老老闆來，炸醬麵偷偷多放一瓢酸菜醬就對了。所以我爸有專屬的雙醬麵。」
二代之間，有衝突，性格與作風也不同。夫妻倆曾想企業化經營，搞中央廚房，也曾進軍過台北101美食街。「我們第2年就回本了，但是真的太累了，因為我們所有東西都是現做的，需要等，美食街的上班族都要出餐快，所以做了五年反饋不如預期，便不做了。」
另一個不同是，隨興的張敦敏，總覺得有錢大家賺，對於擅自用半畝園名字開店的，並不太介意。但從美國念企管回來的張怡安夫妻倆，就覺得爸爸一生打拚的心血被亂用當然不行，早早替半畝園這個名字申請註冊商標。
半畝園目前除北京20家分店、美國9家分店為張家家族經營外，台灣並沒有任何分店。張怡安說：「全台灣只有屏東那家半畝園，是我爸答應讓他用的。那個老闆是我爸的軍中好友，當年曾來幫忙過好一陣子，後來他要用我們的名字回屏東開店，我爸就說可以啊。其他家，我們都有先去口頭告知，希望他們改名。」坐在一旁吃飯的張敦敏，這會兒也說：「他們這樣做，也是對的。現在時代不一樣了，人也不一樣了。我們那會兒講情義，說個需要幫忙，同袍就來了，也不談錢。現在人都要講清楚…」
張怡安總覺得老爸沒給他們鼓勵，「倒是老客人常說我們做得很好。讓我真的很開心…」我們幫忙問老老闆，覺得女婿、女兒做得怎麼樣？「他們倆耐得住性子，做得不錯啊。」
顧客這麼說 和爺爺吃飯的老地方
台北 林小姐
我從小的時候就常和爺爺一起來這裡吃飯，爺爺說他年輕時從半畝園在仁愛路的路邊小店就開始吃了。雖然現在爺爺離開了，我大概每個禮拜都還是會想來吃炸醬麵、喝一碗綠豆粥，除了懷念和爺爺吃飯的時光，也真的是喜歡他們家刀削麵有個彈牙的嚼勁。
北平半畝園
- 地址：台北市東豐街33號
- 電話：02-2700-5326
- 營業時間：11：00～14：00、17：00～2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