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濠仲專欄：蔡英文交出一段「重塑台灣的紀錄片」後

一支以前總統蔡英文任期經歷為視角的紀錄片《看不見的國家》（Invisible Nation），經電影發行商Abramorama取得北美版權，5月底選在紐約上映。它是由美國獨立製片人、導演霍普夫婦（Ted /Vanessa Hope）執導製作，自2017年5月著手拍攝，到2023年初才完成剪輯。雖然今天之前它已在多個國外城市放映，但520蔡英文正式卸任後的場次，時間點上更像是一位台灣總統八年總結。

電影發行商對這部紀錄片的簡介是：（電影）徹底、深刻，且充滿張力地描述了蔡英文在美中巨大地緣政治間，如何平衡國家願景和夢想時走鋼索的歷程。霍普（導演）捕捉到蔡英文在國內（台灣）充滿活力的民主制度下的工作狀態，並同時尋求國際社會對台灣生存權的充分認可。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所暴露出威權侵略威脅始終存在之際，《看不見的國家》則聚焦在台灣爭取自治和免於恐懼自由的奮鬥上。

上述短短數語，或許足以說明一部約莫90分鐘傳統電影的梗概，問題在它是時間橫跨六年的紀錄片，而紀錄片最困難處，就在其內容的「戲劇性」往往有很大比例不是操之在己（編劇和導演），更何況變局如棋局局新的台灣政治。如果沒有發生香港反送中、如果蔡英文沒有成功連任、如果沒有Covid-19襲捲全球、如果美中競合出另一套劇本、如果烏俄戰爭是場「閃電戰」、更如果蔡英文不是帶著五成滿意度離開總統府，且賴清德沒有為民進黨取得第三度執政，則過去每一階段的政治動盪，都有可能讓這部紀錄片轉向，或者呈現出有別於今天的敘事。而恐怕連好萊塢編劇也編不出台灣這一路以來為之跌宕起伏的劇情。

另外，導演霍普曾在受訪時說到，關於這部紀錄片最初始的發想，是因為2016年蔡英文當選總統，她不只是台灣第一位女性總統，對亞洲民主國家亦深具啟發，基於「歷史性的一刻」，才觸動製作這部紀錄片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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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就像任何外人開始深究台灣，很快就會發現這一「蕞爾小島」不只經常站在許多民主變革的前沿（如第一位女性總統），更重要的是，經年累月面對中國侵略威脅，台灣人民卻是以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堅忍和反抗精神回應，當然也包括「選出蔡英文當總統」。就像霍普說的：「我並不是唯一一個認為需要講述台灣故事的人，但我從未預料到和平會如此脆弱，而我們電影的即時性會變得如此關鍵。」

終歸，這雖然是一部鏡頭鎖定在蔡英文身上的的紀錄片，其實也是一份台灣過去八年之所以愈受到國際重視的應答。換句話說，觀眾從霍普《看不見的國家》看到的，不光是蔡英文如何度過個人八年執政，必然也會同意影評人古柏（Richard Kuipers）所說，「這部紀錄片同時質疑的悖論是，一個充滿活力、多黨的民主國家再有感自己外交上如此孤立後，如何起身為自己作為一個自治國家的未來而戰。」於是，2017年，一部原本打算從女性領導者切入的台灣總統紀實，到頭來卻是大幅映射出關於台灣存續的背後韌性。

2020年蔡英文爭取連任，這部片還沒完成，2024年它在紐約上映，蔡英文已經離開總統府，因而，它作為蔡英文「外宣工具」的效用並不高，不過，當它不斷在世界各地展演，則對台灣來說，將有很大機會促成外人關於台灣的認識，往後就是從2017年作為起始，至於「中國」之於「台灣」，過去經常需要附帶一提、話說從頭的「1949年國共歷史背景」，也將再受到淡化，並更進一步被定位在現代中國極權對自由民主台灣的種種不合理壓迫。

2015年，霍普推出第一部紀錄片《眾目睽睽》（All Eyes and Ears），主角是美國駐中大使亨次蔓（Jon Huntsman）和中國人權律師陳光誠，當時台灣只是美中關係（歐巴馬／習近平）的一小部分，台灣人民的聲音不只不被聽見，甚而經常遭沉默對待，確實彷若一個「看不見的國家」。而在拍攝《看不見的國家》這部紀錄片的過程中，霍普再實地目睹了國際組織對台灣的歧視（包括不予外交承認），以及這個世界對台灣作為一個有意義的民主國家，其經濟、社會竟了解甚少。今天，這部紀錄片就是在揭開那遮蔽住世人眼光的布簾。

長期身為「隱形國」，台灣當然不會因為一部紀錄片就反轉現況，重點在於，蔡英文卸任前交出了一段「重塑台灣的敘事」，接下來，這個國家當思考如何勾勒出第二部。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