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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書評》當我們眼裡不再有巨人:談吳明益《海風酒店》中的「環境」

Openbook閱讀誌

更新於 2023年06月13日03:22 • 發布於 2023年06月12日03:00 • 洪廣冀

《海風酒店》是吳明益的最新小說,場景設在花蓮秀林鄉和平村,是個以太魯閣族為主的聚落。吳明益將部落名稱改為海豐,但還是延續其太魯閣語knibu(Knlibu)。在google map上查詢和平村,會看到在部落東側有著一片水泥廠區。透過Wikipedia的「水泥產業東移計畫」詞條,你可以連上「臺灣法實證研究資料庫」,上頭記載了和平村村民與環保團體針對這片水泥廠區的抗爭及相關史料。

1990年代,呼應政府的產業東移計畫,臺灣水泥公司(臺泥)規劃在和平村設立水泥專業區。此規劃引發地方反彈,在前述資料庫中,你可以讀到1991年2月10日反水泥遊行的行動須知。上頭有著一首歌:

親愛的原住民,親愛的原住民,
起來爭取人權,起來爭取土地,
打倒水泥廠。
你的家鄉在和平村,
我的家鄉在和平村,
從前的時候是一家人,
現在還是一家人。

〈1991.02.10反水泥遊行行動須知〉,[C_0007_0004_0008_0004],收錄於臺灣法實證研究資料庫,法律文件資料庫
〈1991.02.10反水泥遊行行動須知〉,[C_0007_0004_0008_0004],收錄於臺灣法實證研究資料庫,法律文件資料庫

《海風酒店》的主要軸線便是和平村居民與臺泥間的拉鋸戰。你可以讀到臺泥代表如何說服與強制徵收和平村的保留地;居民如何因此分裂,有的走上街頭,有的選擇把地賣給水泥廠;你可以讀到熱血的年輕學子如何進入部落,勸說族人一同保護和平村的好山好水;你會讀到老獵人、返鄉的族人、地方頭人如何理解自身處境,從而做出選擇;你也會讀到官商勾結、環評如何成為開發案的遮羞布等等。

「海風酒店」原本是海豐村的一處卡拉OK。在抗爭達到高峰時,一位與和平村有著奇妙連結的客家女子玉子,帶著她的女兒小鷗,接手此卡拉OK。玉子將店名改為「海風酒店」,她注意到,水泥廠之開設帶來了人潮,人潮就是錢潮。

玉子的生涯十分坎坷,她曾遭到家暴、險些被賣入妓女戶、愛人死於非命、被男人拋棄、還曾前往前線「勞軍」……她決心以海風酒店來為自己、為她所愛的人,以及如她一般有著坎坷命運的女子,帶來新的生活。她一度相當成功,但一場土石流卻將海豐村(連同海風酒店)一道夷為平地。

從後見之明來看,如同現實中的和平村,海豐村的環境抗爭顯然是失敗了(「失敗」是我的用詞,吳明益並未如此定位海豐村的環境抗爭)。吳明益寫道:「不管你開的是舊蘇花或是蘇花改,都不能繞過巨大的火力發電廠,不能不抬頭看到水泥廠的輸送管道,從溪那端的山綿延而來。」

然而,他也補充,即便小說寫的是「真正的事件」,但他「刻意讓它和現實保持距離,希望讀者享受到在小說裡的敘事時空」。他希望能「試著以身為作家的角度,看待那段猶疑的時光、那些猶疑的生命」。那麼,該如何定位《海風酒店》這本小說?吳明益表示:「如果有讀者問我這是不是一本環境小說?我會說,是一本小說。」

➤這不只是一本環境小說

環境小說與小說有何差別?我並非小說家,也不是小說的研究者,作為環境史的研究者,當我讀到吳明益的「這是一本小說」一語,首先想到的是環境史研究的晚近轉向。

什麼是環境史?最簡單的定義便是把山岳、濕地、海洋與草原等環境納入歷史書寫。環境史家認為,歷史學研究花太多時間與篇幅在探討改變歷史的人,卻對人賴以生存的環境視而不見。然而,什麼是「環境」或英文的environment?一直要到二、三十年前,當環境史已卓然成為歷史研究的顯著分支時,環境史家才開始思考「環境」是否為此分支最恰當的形容詞。

當代的環境史家認為,環境史的發展與1970年代的美國環境運動息息相關;此環境運動又與美國根深柢固的荒野(wilderness)概念相關;此「荒野」概念又與啟蒙以降主體與客體之二分與二元對立相關。

美國20世紀初期種種嚴重的汙染事件讓人民展開新的、集體大規模的訴求活動。影片為1970第一屆地球日。

在對環境做出一番系譜學考察後,環境史家認為,若研究者持續把環境視為外在於人性、被動,等著人們去觀察、理解、分析、征服與治理的物,即便研究者會記得埋下「大自然終將反撲」、「人在大自然之前竟是如此渺小」之哏,但此「起手式」無疑排除了荒野以外的環境觀與牽連的實作。

從這個角度,我覺得我可以體會為何吳明益不稱《海風酒店》為一部「環境小說」。就如當代的環境史家致力於探討人與非人多重的糾纏,乃至於在糾纏之縫隙中迸發的微光與可能性,吳明益也試著探問環境究竟是什麼。在《海風書店》中,你還是可以讀到他對生物、生態系種種淋漓盡致的描寫,充分展現他對生物習性與行為的熟稔與敏銳。然而,在撰寫《海風酒店》時,他已不滿於此。為了回答什麼是環境,他建構出一個迷人的存在:巨人。

➤巨人已逝,人子可追

《海風酒店》封面是一名從翠綠的山巒後探頭的巨人。對此封面,吳明益的說明如下:

小說完稿後,我喘一口氣,把封面畫出來,那是仿效畫家魯東(Odilon Redon)的名作Le Cyclope〈獨眼巨人〉所構圖的一個畫面。多年來我總會在文學史的課程上到超現實主義時提到這幅畫,以至於寫作到巨人時,腦中都是這幅畫。

他又說:

我把畫作中的山和天空用花蓮的山和天空取代,大山之前出現了海浪,也置換了畫面另一個重心——波利菲繆斯(Polyphemus)暗戀的嘉拉提亞(Galatea)。

網路上可以找到魯東的原圖。對照兩圖,不難發現其中差異。在魯東的畫筆下,巨人是獨眼的,吳明益的巨人則有雙眼。魯東的巨人咧著嘴,吳明益的巨人卻彷彿沒有嘴巴。魯東的巨人凝視著嘉拉提亞,吳明益的巨人則彷彿看著讀者(被看著的讀者則不免被下側的水泥廠所吸引)。

魯東的巨人與《海風酒店》的巨人。
魯東的巨人與《海風酒店》的巨人。

魯東的巨人與《海風酒店》有何關係?吳明益的說明如下:

為什麼要刻意選擇魯東的畫來「挪移」?當然絕對不是「諧擬」(parody)裡的「惡搞」,而是魯東這幅畫裡把「欲望的生成」和「欲望的失落」用色彩描寫出來,這點(我的解讀)啟發、呼喚著我。魯東筆下的山脈,當然不是花蓮的海岸,但每當我經過這段路時,那孿生的巨人就從山的後面探出頭來,問我為什麼這樣的風景裡會有這些巨大如另一種巨人的工廠建築存在。特別是在我寫這本小說的期間,我每周都要經過這個場景兩遍,一遍是白天,一遍是黑夜,那聲音在我寫作時質詢著我、壓迫著我,從來沒有放過我。

就我看來,吳明益的巨人非但不是魯東巨人的「諧擬」,反倒是其「鏡像」。2020年,藝術史家Mercedes Aguirre與Richard Buxton出版《Cyclops: The Myth and its Cultural History》,細緻地處理「獨眼巨人」(cyclops)在歐美藝術史與文學史中的演變。依據其分析,這個出現在荷馬《奧德賽》中的反派角色,極可能是希臘旅行者與殖民者行經西西里島時,目睹當地以畜牧維生的原住民時,建構出的一種「非人」。

然而,到了魯東的時期,獨眼巨人已不再是「非人」,反倒比人還要具有人性。雨果《鐘樓怪人》裡的加西莫多(Quasimodo)可為當中代表。魯東繼承了這項把獨眼巨人人性化的傳統,甚至將之推往「超人」那端。

那是法國醫生巴斯德(Louis Pasteur)正以顯微鏡搭配精巧之實驗技術掀起微生物學革命的時期,人們驚嘆著顯微鏡連同其他光學技術的發展,讓原本極小或極遠的事物變得觸手可及。魯東的《獨眼巨人》連同其他以「眼球」為主題的作品,無不透露出如此對科技的迷戀與狂想。可以這麼說,在魯東的《獨眼巨人》中,面對美麗的嘉拉提亞,一度自慚形穢的波利菲繆斯(或加西莫多),如同科技的化身,恣意且不掩飾地窺視那赤身裸體的自然。

希臘史詩《奧德賽》裡的獨眼巨人波利菲繆斯(左)與加西莫多(Odysseus in the cave of polyphemus, painting by Jacob Jordaen, 1635./Quasimodo, painting by Antoine Wiertz, 1849)
希臘史詩《奧德賽》裡的獨眼巨人波利菲繆斯(左)與加西莫多(Odysseus in the cave of polyphemus, painting by Jacob Jordaen, 1635./Quasimodo, painting by Antoine Wiertz, 1849)

吳明益的巨人則不然。打開《海風酒店》第一頁,吳明益如此介紹巨人出場:

男孩已經是第三天看到那隻狗,巨人Dnamay也連續三天注視著他們。這天的太陽帶著鮮紅色的明亮,很像是受傷流著血。

巨人Dnamay是太魯閣族傳說中的人物。依據吳明益列的參考文獻(是的,這是一本有著參考文獻的小說!),他參考了佐山融吉、大西吉寿的《生蕃伝說集》,以及田哲益(達西烏拉彎.畢馬)的《太魯閣族神話與傳說》來建構巨人Dnamay的形象。我查閱了臺灣總督府臨時臺灣舊慣調查會原著、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編譯出版的《蕃族調查報告書第四冊》,該書是目前所知針對太魯閣族最早的研究作品,收錄了早期的巨人Dnamay傳說版本。原文照錄如下(頁99至100):

昔日,有名叫Dnamay的神靈,其陰莖非常巨大。每當久雨不停,祂就把陰莖當作橋,好讓社人渡河。不過,凡美麗女子渡橋,Dnamay就很安分地動也不動地讓她們過去。反之,若是醜女走上橋,祂就抖動不已,讓醜女們因此跌倒。社內有個愛惡作劇者,有一天,拔起刀來向著Dnamay的陰莖砍去。據說Dnamay以為是蒼蠅叮咬,覺得有點癢,而伸手抓了一下。又說,Dnamay是好色之徒,遇到女人,就加以調戲。某天晚上,有個女人正專心地織布,Dnamay乃由窗口伸入大陰莖,先將女人打昏再強姦對方,由於陰莖過於巨大,女人因此當場死亡。

女人的丈夫目睹此狀,趕緊舉起斧頭向Dnamay陰莖砍去,Dnamay非常生氣地說:「我現在就昇天,變成風和水。」祂離開後,不久即刮起大風,河水也突然猛漲,淹沒了蕃社,只剩山頂露出水面。因此,未被淹死者都泅水過去,聚集山頂上。Dnamay說:「你們只要給我美女和俊男,我就讓水消退。」祖先們先將醜男醜女打扮地很美麗,瞞騙祂說已送來了俊男美女,然後將他們投入汪洋。Dnamay說:「這些醜男醜女不是我要的,趕緊把俊男美女送過來!」祖先們只好挑選數位俊男美女,讓他們搭上船,漂流到海上。大水果真逐漸消退,逐漸露出陸地,但原有的穀物皆已不見,祖先們只好仰賴留在地面的魚類維生。現在,老人們看到日本人都長得很漂亮,就說是當年的俊男美女漂流到日本的結果。

文學史與藝術史層出不窮的巨人主題,連同太魯閣族的巨人傳說,讓吳明益可以建構出他的巨人世界。巨人是與人類共存的群體,遍佈全球。居住在臺灣東部的巨人叫Dnamay,他有個孿生弟弟,也叫Dnamay。巨人愛惡作劇,除了讓英俊的青年爬過他的陰莖、醜的翻落河中外,巨人無法控制陰莖,不時勃起,讓婦女受傷,並感到羞辱。對於人類,巨人並無惡意,他們的問題就是過於任性。吳明益描繪巨人之任性的段落太美,容我抄錄如下:

巨人只是任性地做他們想做的,就像樹到了季節落葉,雨後出現彩虹,森林因為酷熱乾燥而引發大火;看到美的事物而感動地張開嘴巴,在秋涼的時候酣眠,看著夕陽莫名其妙掉眼淚,在惡作劇後哈哈大笑。

當然,被惡作劇的人類不這麼想。他們把巨人描繪成「暴躁、無知、自私、貪欲」的存在,「一如人類自己」。巨人感到困擾,當中特別敏感者「變得委頓而失去活力」,逐步「與木石一體,走向凋零」。人類還有另一種方法來傷害巨人。他們「刻意不提巨人,忽視巨人」;由於巨人是靠人類想像的力量而活著,失去想像力支持的巨人,便逐漸「虛弱而死」。首當其衝的是那些與受啟蒙或科學革命洗禮之社會共存的巨人,他們與森林、濕地、草原一同凋亡。

生活在臺灣東部,與太魯閣族共存的巨人Dnamay,因為太魯閣族人不曾停下對於未知的好奇、對於山林的敬畏、對於祖靈的崇敬,故可以在世界絕大多數的巨人均滅絕後,仍在族人的領域中尋得棲身之所。即便如此,當太魯閣族人被殖民者攻打與移住,又被捲入所謂現代化的洪流中,巨人Dnamay也來日無多。哥哥於海上淹死,弟弟則躺下來,與那些如他這樣已喪失活力的動物,聽著繡眼畫眉帶來關於人界的訊息,靜靜地等待他的末日。

當海豐村村民的抗爭未果、臺泥決定在村民的保留地上建立水泥廠,巨人Dnamay知道他的末日已至。他已喪失了族人想像力的滋養,身體又被水泥廠鑿得千瘡百孔。他讓女孩小鷗進入他的身體,期待小鷗能用她背包裡的獵刀,結束他的生命。小鷗不肯下手,她拿出一本珍藏的故事書,唸故事給Dnamay聽。聽了故事的巨人,覺得該是離開的時候了。他先微微動了身體,撒下一批土石,讓海豐村村民知道土石流將至。他隨後翻過身來,任憑身體被撕裂,同時引發土石流,淹沒了海豐村與一旁的水泥廠。

Image Creator from Microsoft B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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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的小鷗走進臺泥開設的DAKA園區,讀到了臺泥版本的巨人傳說(你不用親赴DAKA園區,網路上有完整的版本)。臺泥表示,「和平村是一座位於山海間的小村莊,這裡住著可愛的拉奇族,村子另一頭,有一座造型奇異的城堡,住著一群有著神奇力量的卡赫族,他們總是很忙碌的進進出出。」

臺泥指出,城堡是由巨人塔尼(想必是臺泥之意)建造的,至於拉奇是太魯閣語的「小孩」,而太魯閣族小孩的志向是「聽懂山豬說話」(難怪今日臺灣社會有個對於原住民族的歧視是「原住民小時候都是騎山豬上學」)。一日,一位好奇的小拉奇,因緣際會下,得以進入城堡參觀。他發現「城堡裡有很多管路運送著寶石,而卡赫族則在山上種出讓人微笑的小花。」

讀了臺泥版巨人故事的小鷗勃然大怒。什麼拉奇族對卡赫族「心生嚮往」,城堡產出顆顆寶石,以及「微笑的小花」,「簡直就是「胡說八道」。她最不能忍受的是,「把這地方的山和美麗的大海說成是什麼鬼『卡赫族』創造的,巨人活脫脫變成一個小丑,變成鼓勵村民把山跟海賣給工廠的掮客,替工廠包裝形象的公關」。

如同《樹冠上》的主角Olivia Vandergriff(Richard Powers為其設定的樹種是銀杏),小鷗把汽油潑灑在臺泥的解說看板上,一把火燒了這個「胡說八道」。小鷗被嚴重燒傷,同時也鋃鐺入獄。《海風酒店》便在小鷗出獄、回到海豐村的時點上結束。

值得一提的,吳明益討論的「環境」還包括所謂的「社會」。日前,在臺大經濟系學生發表一篇充斥著各類歧視的「政見」後,大量言論隨之湧現,探討這兩位學生究竟就是壞,還是「大環境」出了問題。以人文社會科學的術語,這是結構與個人能動性孰輕孰重的問題,無數的研究與創作均是從此問題意識而來。

吳明益大可以循此路線探索海豐村民面對水泥廠時所做的選擇,但他並未如此做。他讀了泰雅族與太魯閣族的民族誌,包括邱韻芳、張藝鴻與林靖修的作品,從中學習太魯閣族人的人觀,乃至於人類學者如何處理社會性(sociality)與交換的概念。在吳明益筆下,海豐村的在地社會,乃至於與大社會、神靈與非人的關係,是透過各式各樣的禮物交換產生的。有個處理交換的段落非常動人:

交換是生命確立關係的重要活動,它們建立於互惠,但其間的天平非常微妙。有時候用一顆小石頭換得一句歌聲,有時候用一生來保護另一個人只是為了獲得瞬息間的微笑,天平的兩端完全由交換者來衡量。當「我」把自己一部分交給「你」,「你」也把自己的一部分交給「我」,死亡或消亡便不那麼可怕。禮物的交換,可以說是一種避免自身消亡的儀式。

人是以成為關係的綜合體,由層層關係疊加而成。以吳明益的話來說,人並沒有成為沖積扇,反倒成了沉積層。

➤「環境」的邊界

那麼,對吳明益而言,什麼是環境?他似乎要告訴我們,環境是充滿生機與可能的,且這種生機與可能端賴人們對於環境是否仍保有豐沛的想像力。你要說環境是生態系也好,是蓋亞(Gaia)也罷;說人類是處在全新世(Holocene)也好,人類世(Anthropocene)也罷;要說環境思想是gaga、gaya與風水也好,或是機械論、生機論與量子力學也罷;當我們在談論環境時,真正的重點是,永遠不要變得習以為常。

在這環境研究、環境文學、生物圖鑑如黑眶蟾蜍的蝌蚪般孵化的今日,我們學到了大量關於環境的知識,但知識可能也是扼殺想像力的枷鎖,讓我們在面對山海時,忘了探詢環境還可以是什麼。這或許是小說家吳明益對於小說的期許,或許也是他對於小說家此身份的期待。

從吳明益關掉臉書開始,他在多個場合明言,他不想再擔任新一代環境寫作者的導師,他的小說是要刺激讀者的想像力,而不是拿來臨摹的範本,更不是人們持之以探索環境的框架。我無法為其他的讀者發言,但當我讀《海風酒店》後,在盡可能找出吳明益的參考文獻對照之餘,我也開始構思,在書寫臺灣的環境史時,比如說大屯火山彙的歷史,我可以多說些什麼。就這點而言,就我個人來說,《海風酒店》是成功了。

吳明益表示,《海風書店》是在零碎時間中完成的。他說他已到了負責任的年紀,對於時間,再也不能如過去一樣的奢侈。即便如此,從《海風酒店》可見,他的想像力如野馬般地馳騁,開啟了臺灣環境寫作的新格局。

我認為,《海風酒店》確實不是本環境小說,因為當中的環境早就溢出「環境」一詞可指涉的邊界。《海風酒店》不是一本環境小說,因為作者吳明益以其無窮的想像力,擴延了環境的邊界。●

海風酒店
作者:吳明益
出版:小寫出版
定價:42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吳明益

有時寫作、畫圖、攝影、耕作。現任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

著有散文集《迷蝶誌》、《蝶道》、《家離水邊那麼近》、《浮光》;短篇小說集《本日公休》、《虎爺》、《天橋上的魔術師》、《苦雨之地》,長篇小說《睡眠的航線》、《複眼人》、《單車失竊記》,論文「以書寫解放自然系列」三冊。

作品已譯為二十多國語言,曾獲法國島嶼文學獎小說獎(Prix du Livre Insulaire)、日本本屋大賞翻譯類第三名。並曾入圍(選)英國曼布克國際獎(Man Booker International Prize)、法國愛彌爾.吉美亞洲文學獎( Prix Émile Guimet de littérature asiatique )、德國柏林影展Books at Berlinale(Berlinale - Berlin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日本星雲獎(Seiun Awards Nominees)海外長編部門候補、《Time Out Beijing》百年來最佳中文小說、《亞洲週刊》年度十大中文小說、香港浸會大學紅樓夢專家推薦獎。

國內曾獲臺北國際書展小說大獎、臺灣文學獎圖書類長篇小說金典獎、《聯合報》文學大獎、金鼎獎年度最佳圖書、「開卷」年度好書及多項年度選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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