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檢座陳漢章：走出裝滿女裝的行李箱，我想對自己的人生誠實

「他（陳漢章）受訪之後，媒體對我和兒子的描述，就只有『妻小支持』四個字，我很不甘心，大家看樂檢（陳漢章）這麼光鮮亮麗，事實上當他的伴侶，並不是大家想像的那麼簡單。」

這段話，是雪兒在《我的老公是美女檢察官》的新書發表會上娓娓道來寫書初衷。她與身為檢察官的丈夫陳漢章育有一個6歲的兒子，然而在全家福的照片中，站在兒子身後的，是兩位打扮得宜的美女。

陳漢章（左）和雪兒（右）帶著兒子出遊，兒子已經習慣日常「喜歡穿女裝」的爸爸。取自陳漢章IG

2023年之前，丈夫以女性化裝扮示人，原本只是家族朋友間的議題，在陳漢章決定公開受訪之後，成了全國知名的「最美檢座」，陳漢章也自稱「樂樂檢察官」（樂檢）在社群上活躍，大家都知道新北地檢署有一位身分證為男性的美女檢察官。這個改變，開啟了陳漢章對自我性別認同的新頁，也意外為她和雪兒岌岌可危的婚姻帶來變化。

從行李箱深處的女生制服 到每天穿裙子上班

「我今天穿的是韓劇〈黑暗榮耀〉裡面涎鎮的同款洋裝，很有誠意吧！」在簽書會上，陳漢章掩不住興奮的跟大家介紹身上的服裝，從褲裝到裙裝，這段路陳漢章走了20幾年。「對於女裝的啟蒙，應該算是從制服開始吧，我就覺得，為什麼我不能穿比較漂亮的那種（女生制服）？」

隨著年紀成長，陳漢章想穿女裝的欲望愈來愈強烈，從國中偷偷買女生制服開始，他把好不容易買來的女裝，都藏在一個蒂芬妮藍的行李箱裡。當行李箱裡的寶物已經不能滿足陳漢章，他開始試著穿著女裝走上街，一點一點的，讓自己走出行李箱的限制，從日從生活更貼近他心目中女性的外貌和穿搭，但這些都只能「偷偷來」，比如找夜晚燈光昏暗、看不清楚的時間，或是遠離自己的生活圈，陳漢章深怕自己的女裝扮相會被認識的人看見。

沒想到，走出行李箱的機會，竟然出現了。

考上檢察官後，陳漢章申請到去京都當訪問學者一年的機會。有了不怕碰到熟人的勇氣，在京都時陳漢章天天穿著女裝外出生活，被壓抑許久的願望終於實現。回到台灣後，終於浮出水面呼吸的他，無法再縮回蒂芬妮藍的行李箱，「沒辦法再穿回男裝了，」陳漢章決定要公開，以女性化的裝扮生活。

從2021年開始，陳漢章從工作場合開始「試水溫」，從穿女性襯衫和褲裝、塗指甲油等小地方開始轉變，也同時觀察同儕和上司的反應。花了一年的時間漸進式地轉化為女裝打扮，「我穿裙裝上班的那天，同事開玩笑說：『怎麼現在才穿來？』讓我覺得自己被接納了，大家對我的態度也沒有改變，很感謝新北地檢署對我的包容。」

這30年來的女裝進化，也是陳漢章摸索自己性別認同的地圖。「一開始可能只是想穿女裝，隨著對自我的探索和對話，現在我會稱之為『性別不安』，隨著時間不停變動，目前在性別認同的光譜上，我比較認同自己是女性，」陳漢章表示。

在陳漢章探索自己性別不安的路上，妻子雪兒是支持他的力量，但對兩人的婚姻卻是巨大的考驗。

老公不見了！看見愛情漸漸消失的樣子

「交往的時候他（陳漢章）就有跟我坦承有女裝癖，」結婚之前，雪兒就曾經見過陳漢章女裝打扮，也知道那個蒂芬妮藍行李箱裡面的寶藏，「我當時只是覺得那是他個人的興趣，無傷大雅，我還是想要跟他在一起。」

然而，隨著陳漢章以女性外觀公開生活後，雪兒對自己在這段婚姻中的位置，漸漸陷入迷惘。

「以前只是他不願在人前露面（女裝），造成我很大的困擾，但他公開以女裝生活後，我感覺老公慢慢消失，變成了閨密，我必須老實說，愛情已經不見了。」在結婚後，陳漢章剛開始嘗試女裝外出時，很擔心被親朋好友撞見，因此雪兒常陷入自己回娘家，或是一起外出遇到熟人就必須立刻狼狽離開，就怕陳漢章的女裝樣貌被看見，「那段日子我們常有衝突，我會覺得為什麼要為了你穿女裝的願望，造成生活中這麼多不方便？」

即使如此，褪下女裝的陳漢章仍是那個讓雪兒心儀的另一半，「我們無話不談，除了女裝之外，我們的婚姻生活很合拍，雖然有衝突，但也走過來了。」

可是，這股不安像種子，在雪兒的心裡紮根，直到兒子出生、陳漢章公開以女性化裝扮生活，雪兒積壓在心中的不快也隨之爆發。

陳漢章京都訪問那年，剛好是雪兒剛生下兒子「太子」不久，舉家暫時搬遷京都生活，「我每天蓬頭垢面、胸前掛著一個孩子（餵母奶），看自己的老公打扮漂漂亮亮出門上班，當時我滿憂鬱的，心裡有股怨氣無法發洩，為什麼要忍受這些？為什麼我的老公不見了？」看著「愈變愈美」的老公，「我怎麼會對他有愛情呢？」雪兒苦笑著說出心裡話。

回到台灣，2021年陳漢章在台灣公開穿女裝生活，女裝已經不是陳漢章的興趣，而是陳漢章生活的全部，這讓雪兒委屈、不滿到了最高點。

「她（雪兒）曾經跟我說，老公變成女生，她覺得自己被背叛了，我知道自己虧欠她（雪兒），很感謝她包容我的性別不安，我還是愛她，結婚時我想跟她過一輩子、那些誓詞都沒變過，只要她想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全力支持，」談到兩人的婚姻，陳漢章誠懇說著。

陳漢章感受到妻子的委屈和痛苦，因此在婚姻生活中都儘量配合雪兒，不管是育兒、家務等實務上的付出，或是深談、陪伴等重視雪兒的需求。

然而，2年過去了，兩人的關係仍然沒有好轉，雪兒的情緒總是起起伏伏，面對貼心的丈夫感到安慰，同時也為了兩人間已經沒有愛情而感到痛苦；陳漢章也跟著老婆的臉色過日子，只要雪兒心情低落，陳漢章就非常緊張，一直向妻子道歉，想盡辦法讓雪兒開心。

婚姻的轉機，居然出現在陳漢章公開受訪之後。

「她」是老公，我是正在尋找自己的老婆

「妻小支持」只是四個字，那裡面藏了雪兒說不完的的掙扎和眼淚。隨著陳漢章成了公眾人物，各種邀約都隨之而來，雪兒也在丈夫「露面」的場合中，找到了能為自己說話的位置。

「走在路上別人會認出他（陳漢章）啊！他總是打扮得很完美，我素顏在旁邊就很怪，我也不想被比下去，就也卯起來打扮。上節目、出書，有機會可以說出自己想講的。」原本對化妝打扮沒有太大執著的雪兒，憑著一股「不想輸」的心情，也跟著陳漢章研究穿搭、鑽研化妝。意外的，兩人有了共同目標，雪兒也因為坦承自己的心情，得到許多人的支持，讓她覺得「被理解」。

以往不太在意穿搭打扮的雪兒，隨著陳漢章成了公眾人物，也開始打造自己喜歡的樣子，踏上尋找自己的認同之旅。取自陳漢章IG

雪兒在生子前做過許多職業，包含補習班老師、公關等，但生下孩子後就退出職場，兩人成了公眾人物後，後讓她又有了尋找自己的機會。「我一直很想當作家，這次有機會寫出自己所想，未來我也還想做更多的挑戰，去找到自己想做的事。」除了支持丈夫，雪兒也在婚姻之外，尋找自己的心之所向，這股動力，平衡了她在婚姻中的委屈，跟陳漢章的相處變得順暢許多。

至於對兒子太子的教養，夫妻兩人倒是理念相同。「兒子出生後爸爸就一直是女裝較多，我們也一直跟他說，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想穿什麼，爸爸喜歡這樣穿。」雪兒表示，由於孩子還小，接觸的同儕也不多，目前為止都能理解爸爸的選擇和喜好，夫妻兩也會觀察跟太子往來的家庭是否能接受，「這也算受訪後的好處吧！大家都知道他（陳漢章）的狀態，比較多友善的人來接觸。」雪兒表示。

如果要跟相熟的家庭出遊，陳漢章以女裝示人；如果參加人很多的正式場合，陳漢章會穿起久違的西裝。雪兒和陳漢章都理解，不是所有人都能認同性別不安的探索，兒子未來可能也會因此遇到難關，「給兒子全心的支持和愛，讓他知道去尊重每個人不同的選擇，是我們能做的，」陳漢章表示。

問起雪兒滿意現在的婚姻嗎？「還在一起就是滿意，委屈當然有，但婚姻不只有愛情，」雪兒認為，即便愛情消失，陳漢章是孩子的爸爸，也是雪兒最好的朋友和伴侶，這些事情都沒有改變。

「很多夫妻走到最後相對無語，我們現在還是天天有說不完的話、聊天聊到欲罷不能，願意支持彼此，這些都很可貴。」既然愛情遠去已成事實，雪兒更在乎兩人長久相處形成的羈絆和信任，誰說這不是愛情的樣子呢？採訪結束後，陳漢章和雪兒捧著讀者贈送的花，肩併著肩走向門外，在這條尋找自我的路上，他們仍決定結伴同行。

（責任編輯：林胤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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