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錫悅停職後，南韓政局會如何發展？

Photo Credit：截自　ABC News (Australia)@YouTube

現場大聲播放著 K-POP 音樂，掌聲與歡呼聲此起彼落，人們紛紛表示喜悅之情──這裡不是音樂節，而是總統彈劾案剛通過的南韓國會現場。根據媒體報導，聚集抗議的人數一度高達 20 萬人。

「彈劾通過了，我打從心底感到鬆了一口氣，真的很高興」、「我們再次確定了韓國的民主制度確實有在運作」。支持群眾對記者滿臉笑容地說著，也有受訪者眼中泛著淚光。

台北時間今（2024）年 12 月 14 日下午 3 點，韓國國會第二次表決總統尹錫悅的彈劾案，在總席 300 票的前提下，以 204 票通過。這次之所以能夠順利通過，是因為執政黨有人倒戈──目前國會在野黨席次為 192 席，執政的國民力量 108 席。

投票之前，日本《朝日電視台》記者即前往國會，直擊議員當下的種種心境。「國民力量」議員金相旭表示：「作為執政黨議員，我認為有向國民道歉並承擔責任的義務。即使需要做出任何犧牲，我也認為必須抵抗，因此支持彈劾。」

彈劾通過後，根據南韓憲法，在憲法法院做出確認之前，尹錫悅會被停職，一切職務將由國務總理暫代。這是自 2016 年時任總統朴槿惠以來，南韓國會再次對總統通過彈劾。

韓國國會第二次表決總統尹錫悅的彈劾案，最終以 204 票通過。圖／截自 ABC News (Australia)@YouTube

共同民主黨黨魁李在明指出：「今天，韓國的民主再次獲勝，每天都有人冒著嚴寒倡議彈劾。」他補充道：「如果我們與人民一起努力，我們就能克服任何困難。我們走的路就是韓國的未來。」

而尹總統的煩惱不只一樁。檢察官和警方也正虎視眈眈地調查先前的戒嚴是否違法。

「在過去兩年半的時間裡，我與人民一起走在通往未來的路上，我絕不能停下來，我永遠不會放棄。我會把你們的責備和鼓勵銘記於心，我會接受現狀，為國家竭盡全力，直到最後一刻。」尹錫悅的公開發言，依舊對之後的命運深感信心。

彈劾後的情節會如何開展？

近期的行政大任，將會由國務總理韓悳洙代理。在彈劾通過的那日下午，他就向外交、國防等部門發出緊急指示：一方面，他要韓國軍隊加強警惕，避免北韓此時趁虛而入；另一方面，他也要求外交部長保持「與美國同盟」的基礎，跟日本、中國等國家密切溝通。

隨後，總理也在當日晚上向全國發表聲明：「我意識到我國面臨的重大責任，以及導致這一情況的整個過程……國家政治不應出現一丁點的真空。目前面臨的國內、外環境都極其困難。」他也強調，將盡力把對民眾的影響降到最低，建立強而有力的局勢，繼續與美國、日本等國家維持信任關係。

另一方面，根據南韓憲法，總統一旦被彈劾，雖然所有指揮武裝部隊、批准條約、任免公職等權力都被凍結，但總統身分和禮遇則沒有受到明文限制，諸如使用公務車、專機及總統官邸，就連薪資也能繼續領取。

目前彈劾案被送到南韓憲法法院，由其確認是否能正式生效。依法規定，大法官必須在 180 天內完成審理，9 名憲法法官中需有至少 6 人同意，彈劾案才會完全過關。一旦彈劾去職，南韓需在 60 天內舉行總統大選；若裁定駁回，尹錫悅將恢復總統職權。不過，今年 10 月憲法法院其中 3 名法官卸任後，目前僅餘 6 人。

為了因應釋憲的急迫性，憲法法院決定就算只有 6 名大法官也可以繼續審理（註一）；但由於成立彈劾的最低人數為 6 人，因此必須現有大法官一致同意才能令總統去職。

換句話說，只要有一個人投下反對票，彈劾案就無法完全過關，尹錫悅就能重登大位。

這是南韓憲政史上第三次的總統彈劾案。第一次發生於 2004 年，當時總統盧武鉉雖被彈劾，但最終仍被駁回，並歷經短暫停職後復職；第二次則在 2016 年，朴槿惠曾因「閨蜜干政門」醜聞遭到彈劾，憲法法院判決成立，使其成為南韓史上首位被彈劾去職的現任總統。

而對比判決的效率，盧武鉉案當時憲法法院用了 63 天，最終以不合理為由駁回；而在朴槿惠案，南韓大法官則歷時 91 天才做出決定──這次尹錫悅案，就讓我們睜大眼睛看下去。

不只面臨下台，尹錫悅還遭指控內亂罪

現行南韓憲法規定，總統在任期間不受刑事追訴，除非犯下「內亂罪」或「外患罪」。

以現在態勢來看，尹錫悅不只面臨下台壓力，還有因內亂罪而生的牢獄之災。今年 12 月 8 日，韓國檢方就宣布，將把尹當作內亂罪的主嫌──這更是首次有「現任總統」因涉嫌內亂而接受調查（註二）。

根據韓國刑法，所謂內亂，就是以消滅國家權力或擾亂秩序為目的，而引發內部動亂的種種行為；最重甚至可判處死刑。在南韓國會第二次提出彈劾之際，相關理由也同樣指出：尹總統的「緊急戒嚴」不只違反憲法，更構成煽動內亂。

具體來說，尹錫悅目前被指控「試圖動員武裝軍隊和警察，非法逮捕國會議員、政界人士、媒體等，進而發起一系列威脅人民的內亂」。

12 月 11 日，韓國警方宣布搜查總統府。綜合《NHK》與《時事通信社》報導，搜索令也明確指稱，尹錫悅就是犯下「內亂罪」的嫌疑人。就在發動搜索的前一晚，檢察機關也以涉嫌內亂罪為由，逮捕了據稱向總統建議「緊急戒嚴」的前國防部長金容賢──雖然當晚，其在看守所內試圖自殺，但很快就被制止，並沒有危及生命。

總統大選將提前起跑？誰最有利？

目前最有呼聲的候選人，是最大反對黨「共同民主黨」黨魁李在明。根據《朝日電視台》，在上週最新的民意調查中，李在明的支持率達 52.4%，大幅領先其他潛在人選。

「共同民主黨」黨魁李在明是南韓目前呼聲最高的總統候選人。圖／Yeongsik Im@Shutterstock

因對日本採取強硬立場和激進言論，李被稱為「南韓川普」。像是 2021 年 11 月，他就曾指出：「日本至今仍夢想成為軍事強國，對韓國實際控制的獨島不斷挑釁，且在歷史問題上看不出任何真誠反省的跡象。」此外，李在明也在福島第一核電廠排放「處理水」時，抗議尹政府的親日立場，發起了絕食抗議。

因此，目前南韓也有類似這樣的輿論：只要會讓日本擔心，選李在明當總統就是對的──因為最好的領導人，就是一個能讓其他人害怕的指揮官。

然而，李在明也面臨許多政治風險。漢陽女子大學助理教授平井敏晴受訪時指出：「他的疑雲纏身，且問題相當嚴重，簡直是一座『疑雲百貨公司』。」李至今已至少涉及 5 起刑事案件，包括違反公職選舉法和貪污等罪名。如果其中任何一項案件被判處有期徒刑或 100 萬韓元以上罰金，他將喪失議員資格，並在 5 年內無法參選。

根據《鏡新聞》報導，李在明在擔任「京畿道知事」期間，即涉嫌變更都更土地用途，進而包庇特定業者。檢方認為，李在明關於土地用途變更的抗辯，皆涉虛假言論；為了能在選舉勝出，不惜撒下漫天大謊，認定其涉嫌違反《公職選舉法》，並於 2022 年 9 月將李在明起訴，求處兩年有期徒刑。

今年 11 月，一審法院認定李在明在選舉時期，向選民發布虛假資訊，有扭曲和損害民意之嫌，利用媒體在輿論上造成極大影響，茲事體大，判處李在明一年有期徒刑、緩刑兩年。對此，李表示無法接受，將提起上訴，其律師也主張，檢方指控的虛假言論屬於「個人主觀認知」，並非事實判斷。

面對政敵步步逼近卻也進退失據，尹錫悅總統於 12 月 12 日發表談話，批評李在明：「最大在野黨急於推動彈劾，唯一原因就是李在明的有罪判決迫在眉睫，試圖彈劾總統來規避判決，提早舉行總統選舉。」

風雨飄搖的南韓政局

回顧彈劾案通過的那個下午，朝野議員、國內外媒體等數百人，都聚集在國會大廳觀看投票結果。彈劾法案通過的那刻，歡呼聲一片，一名共同民主黨議員卻表情緊張，對著《朝日電視台》的記者說：「國家的情況仍然很困難，我們需要盡快穩定政局。」

南韓民眾聚集觀看投票過程。圖／截自 ABC News (Australia)@YouTube

另一方面，反對彈劾的國民力量成員，在投票結束後則低著頭離開議會。或許是這樣的局面，不只將迎來顯然的執政危機，更在執政黨內部，開始發酵著種種意見分歧，未來的國民力量更面臨分裂風險。因而在彈劾的投票結束後，南韓人的心思，已從彈劾是否過關，慢慢演變至如何應對逐漸擴大的政治混亂。在這樣瞬息萬變的當下，南韓政局無疑為印太地區增添了許多不確定性。

這場彈劾風暴，不僅在南韓內部掀起激烈的政治角力，更可能在國際舞台引發連鎖效應。南韓的未來走向，將取決於憲法法院的最終判決，以及未來的總統大選。在這個關鍵時刻，全球各地──特別是印太區域的諸多國家，無不屏息以待。

作為東亞社區的一份子，台灣自然必須密切關注這些發展，美韓同盟一旦出現裂痕，可能削弱區域內的安全保障與戰略穩定，勢必給台灣的國際處境帶來更大壓力。對南韓而言，政治的波濤雖然洶湧，民主制度的考驗卻仍在持續。這對台灣的未來是動盪還是轉機？答案終將浮現。

註一：依據《中央社》報導，為了使憲法法院恢復正常運作，國會正加快大法官選任工作。接下來需要選出 3 名大法官，其中一人由執政黨提名、兩人由在野黨提名。目前，共同民主黨推薦了首爾西部地方法院院長鄭桂先，以及首爾西部地方法院法官馬恩赫，國民力量推薦了前法官、律師趙漢暢作為憲法法院大法官候選人。

註二：現任的沒有，那有卸任總統曾被以內亂罪起訴嗎？過去，全斗煥和盧泰愚前總統曾涉嫌於 1980 年代前後以軍隊鎮壓等事件，被判內亂罪而入獄。1997 年，金泳三總統赦免了兩人。

【延伸閱讀】

●【在地觀察】南韓「最短戒嚴」鬧劇落幕，民眾對「首爾之冬」有何反應？
●南韓的前總統們：昔日的政治明星，如何先後失去民心，甚至淪為階下囚？

※本文由換日線授權刊登，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加入換日線 LINE 好友，每日接收全球議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