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三世聖誕演說為何「突破傳統」？

Photo Credit：截自　The Royal Family@YouTube

今（2024）年英國時間 12 月 25 日，英王查爾斯三世（Charles III）按照往例發表了聖誕致詞（Royal Christmas Message，或譯聖誕文告、聖誕演說）。這是他登基後第三次發表聖誕演說，但卻有突破傳統的特殊安排，亦坦露他個人罹癌後的心跡。

本文將中英解析本篇致詞的政治、宗教意涵，並同步解碼致詞影片中影像背後的意識形態，帶讀者藉由英王聖誕致詞，回顧 2024 年英國王室、英國、乃至於全世界所經歷的種種挑戰。

點出衝突，以古鑑今：從二戰紀念延伸國際現勢

今年 6 月是世界二次大戰盟軍在法國諾曼第登陸的 80 週年紀念。查爾斯開頭即回憶自己和卡蜜拉王后，何其有幸和該場戰役的老兵會面（影片中同步出現這些資深英雄的面孔）；這些老兵來自大英國協的各個會員國，他們服務眾人、無私奉獻的典範，仍舊啟發世世代代（Their example of service and selflessness continues to inspire, across the generations.）。

查爾斯表示，以往的諾曼第紀念活動之所以能聊以慰藉，是因為前述悲慘戰事鮮少發生於現世，但他旋即話鋒一轉，表示今年的聖誕節卻不得不想到中東（以哈戰爭）、中歐（俄烏戰爭）、非洲（剛果）正因戰爭生靈塗炭、民生凋敝。

揭示信仰，擴大認同：從基督福音擴及共同價值

他進一步提及不眠不休、努力紓困的人道組織（the humanitarian organisations working tirelessly to bring vital relief），切入聖誕節的核心基督信仰，表示新約《聖經》的福音書（the gospels）鮮活地講述衝突，並教導能克服衝突的種種價值觀。

查爾斯說：「耶穌給我們的典範超越古今、放諸四海皆準，就是要走進受苦之人的世界、為他們的生活帶來改變、在絕望之處帶來希望。」（The example that Jesus gave us is timeless and universal. It is to enter the world of those who suffer, to make a difference to their lives and so bring hope where there is despair.）

查爾斯援引一首聖誕頌歌〈昔日在大衛王城中〉（Once In Royal David's City），歌詞中提及「救主降世」就是要來「俯就卑微困苦人」（the poor and mean and lowly），藉由上帝「救贖的愛」（redeeming love）轉變他人的生命。

他以優美的詞句詮釋：這就是耶穌降生故事（the nativity story，註一）的核心，我們可在對所有偉大信仰的信念中聽聞其脈動，藉以上帝的愛與憐憫，在苦難和喜樂之時，都呼召我們在黑暗之處帶來光明（That is the heart of the nativity story and we can hear its beat in the belief of all the great faiths, in the love and mercy of God in times of joy and of suffering, calling us to bring light where there is darkness.）。

查爾斯接著將宗教價值昇華至人類文明，表示我們都會在人生某個階段於身心上遭逢某種苦難，而不管我們有無信仰，我們彼此互助、獲得支援的程度，就體現世界各國文明的高度（The degree to which we help one another - and draw support from each other, be we people of faith or of none - is a measure of our civilisation as nations.）。他並闡釋，這也是他和家人在會晤、傾聽投身公眾服務的人士時，持續讓他印象深刻之處。

此處影片呈現英王夫婦和病患會面談話、王儲威廉王子夫婦和醫護人員握手寒暄的畫面，強化王室親民的意象；同時帶到「服務」這個王室念茲在茲的核心命題，更是呼應他本人和兒媳凱特王妃今年都罹癌而需要就醫的境遇。

頌讚服務，擁抱多元：從個人領受拓展社群共融

接著，查爾斯透露本次「突破傳統」之舉：他打破十幾年來的傳統，不在王室宅邸裡錄製聖誕演說，而選擇在倫敦的菲茨羅維亞禮拜堂（Fitzrovia Chapel）舉行，該處原先是米德爾塞克斯醫院（Middlesex Hospital，現已拆除）的禮拜堂，現以作為公共空間開放大眾使用，且不分信仰和文化背景。

他感謝所有在英國和大英國協犧牲自己、救助他人的專業人士與志工，尤其感激協助他和王室其他成員度過疾病帶來的不安和焦慮之醫護人員，也感謝他人同情和撫慰的言語。

查爾斯回顧，他近期到南太平洋島國薩摩亞參加大英國協領袖峰會（the Commonwealth summit），再次體認到個人和組織間能互相培力，文化、種族、信仰多元能帶來力量，而非弱點（And of how diversity of culture, ethnicity and faith provides strength, not weakness）。

他並表示，大英國協正是因為願意彼此傾聽、互相學習、求同存異，才得以維繫；「因為透過傾聽，我們學習尊重彼此的差異、勝過偏見，開啟新的可能性」（Because, through listening, we learn to respect our differences, to defeat prejudice, and to open up new possibilities.）。

搭配上此處影片的畫面，可見薩摩亞原住民跳舞歡迎各國領袖，盛會多彩繽紛，展現多元風貌。

圖／截自 The Royal Family@YouTube

他接著將焦點轉回國內：今年夏季，英國數個城鎮爆發衝突，堪稱十餘年來最嚴重的騷亂（註二），然而各地社群以「團結」回應憤怒和不法事件，沒有重複（repeat）這些舉動，而是修復（repair）。在影片中也可看見民眾修復家園的情景。他表示：

「不僅是修復建築，也修復關係。最重要的是，修復信任：透過傾聽和理解，決定如何為了眾人的福祉而行動。」

查爾斯再次呼應聖誕節的背景：「傾聽」正是耶穌降生故事的不變主題。聖母瑪利亞傾聽了天使的預言，指向對萬民充滿希望的未來（註三）；而天使給牧羊人的訊息，表示地上將有平安降臨（註四），這其實貫串所有信仰和哲學，也適用於當今所有心存良善的世人。他最後祝賀聽眾聖誕平安喜樂。

綜合評析：衝突和罹癌陰影籠罩下的「希望之聲」

英王向民眾發布聖誕演說的傳統，最早可回推至 1932 年，演說內容通常會回溯該年發生的重大事件，特別聚焦大英國協會員國，並講述英王的個人里程碑和對聖誕的領會。

因此，每年的英王聖誕演說，可視為一種「時空膠囊」，記錄歷史，也成為英王對英語世界的公開宣言。觀察歷年的影片留言，不僅加拿大、澳洲與紐西蘭等大英國協會員國的民眾會來觀看，也不乏美國民眾表達支持。

查爾斯打破十多年來的傳統，選擇在曾是醫院禮拜堂、目前開放給公眾的場地發表演說，可說是有多重意涵。

一來是從基督信仰出發，呼應聖誕背景；接著是感念辛苦的醫護人員，表彰「公眾服務」的可貴；此外更是他個人表達致謝的方式，因為今年英國王室遭罹癌陰影籠罩，受醫護照顧甚多；甚至，也可瞥見查爾斯揮別傳統，創新展現個人意志的做法。

最後，這個場地開放公眾使用，不分背景和信仰，更是頌讚多元和團結的價值，這點也可在影片最後多族裔的詩班組成瞥見端倪。

以上多重意涵，也都呼應本專欄前文〈當今英國王室如何應對「存在危機」？──攸關王室存續的「認同政治學」〉，扣緊公共服務、多元認同，並努力維繫大英國協，甚至是英國這個「想像的共同體」。片中精選的各個畫面，不管是閃現的澳洲雪梨歌劇院、薩摩亞原住民表演、英王身穿蘇格蘭裙，抑或王儲從事社區服務，都是「認同政治學」的體現。

當然，查爾斯決定打破傳統，也很有可能是呼應前述南太平洋「大英國協領袖峰會」，遭逢為過往殖民歷史進行「奴隸制賠償」的艱鉅挑戰；也是應對英國本地高漲的右派、反移民等種種對國家團結不利的聲浪，在內憂外患下的象徵性舉動。

影片最後以王儲一家作結，呈現喬治王子、夏綠蒂公主與路易王子燭光傳火的畫面（參加聖誕相關慶祝崇拜時，最後齊唱〈平安夜〉時常有的安排），更是象徵了薪火相傳、生生不息，耐人尋味。

圖／截自 The Royal Family@YouTube

註一：耶穌降生故事（the nativity story）可見於新約《聖經》的《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在藝術作品中均會描繪耶穌誕生在馬槽的情景，人物包含聖嬰耶穌、聖母瑪利亞、瑪利亞的丈夫約瑟、報喜信的天使，以及前來朝拜的東方三博士（小彩蛋：近來研究對三博士的種族背景多有臆測，仔細觀察文中附圖，可發現三博士中有一位是黑皮膚的）。

註二：今年 8 月間，英格蘭北部城市 Southport 舞蹈班發生 3 個女孩被刺身亡事件，延燒全國多個地方發生暴亂，BBC 報導稱其為「十多年來最嚴重的騷亂」，並分析「網路上的虛假資訊、極右翼和反移民情緒，助長了在英格蘭各城鎮和北愛爾蘭發生的暴力事件」。

註三：可見於路加福音一章 30-33 節：天使對她說：「馬利亞，不要怕！你在神面前已經蒙恩了。你要懷孕生子，可以給他起名叫耶穌。他要為大，稱為至高者的兒子；主神要把他祖大衛的位給他。他要作雅各家的王，直到永遠；他的國也沒有窮盡。」以及 38 節：馬利亞說：「我是主的使女，情願照你的話成就在我身上。」天使就離開她去了。

註四：路加福音第二章：「在伯利恆之野地裡有牧羊的人，夜間按著更次看守羊群。有主的使者站在他們旁邊，主的榮光四面照著他們，牧羊的人就甚懼怕。」（8-9節）以及「忽然，有一大隊天兵同那天使讚美神說：「在至高之處榮耀歸與神！在地上平安歸與他所喜悅的人」（13-14 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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