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影評心得│《燃燒女子的畫像》-一瞬之光

榮獲今年坎城影展最佳劇本、酷兒金棕櫚的《燃燒女子的畫像》，劇情描述18世紀的歐洲，女畫家瑪莉安（諾耶米梅蘭特 飾演）收到委託，要默默繪製富家小姐艾洛伊茲（阿黛兒艾奈爾 飾演）出嫁前的肖像畫，而不讓其知情。兩人相處的過程中，從一開的純粹契約關係，慢慢發展成可以互相傾訴心事的朋友，最後竟產生了兩人意想不到的感情。隨著畫作即將完成，艾洛伊茲也要嫁作人婦，兩人要如何收束這段感情，抑或她們仍有勇往直前的可能？

觀看本片的時候，腦中一直揣想著他拿到坎城最佳劇本的緣由為何？這個故事夠特別嗎？女同志的故事何其繁多，拿下2014年坎城金棕櫚的《藍色是最溫暖的顔色》，已示範了故事雖然簡單純粹，依然不損其動人力道；是因為故事發生在18世紀的歐洲，更顯其大膽無畏嗎？《真寵》影影綽綽的英皇室三角戀情，在尤格藍西莫的鏡頭下，既荒謬又驚悚，把權力對於愛情的傾軋和影響，刻劃得深刻入骨，借古諷今之力道猶為驚人。

《燃燒》裡兩人間的愛情，格局似乎小了些，故事的發展也不難預料。那麼這部電影的劇本特別在那？我以為是藉由瑪莉安畫家這個身分，和她在作畫過程中，兩人對於創作的辯證，對女性處境的反思，慢慢發展出他們日趨熾盛的愛情。瑪莉安受制於專業訓練認為肖像畫必須有慣常技法，卻被艾洛伊茲認為這樣的畫無論與她或瑪莉安自己，都有距離感，瑪莉安是畫家卻無法畫裸男，藝術本應該是自由奔放的創作，為何盡力描摹真實卻失去真實，只因是女性就無法全然描繪真實？

我認為瑪莉安的畫像被指稱的距離感，一部分原因來自於她一開始只能暗中作畫，無法窺看到艾洛伊茲的全貌，另一部分她心裡不全然認為，這樣為他人作嫁的塑像，可以稱為創作。與其說瑪莉安因與艾洛伊茲朝夕相處產生了愛情， 毋寧說她從艾洛伊茲甚或「幫傭身上」看到同為女性的困境，不管是艾洛伊茲和姐姐婚配的無能自主、瑪莉安創作的部分受限，或是女傭被迫骨肉分離的蒼涼處境，三人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的情感加持，讓瑪莉安在作畫上如虎添翼。

繪畫表面上畫的是被繪者本身，更多畫的是創作者的靈魂，她如何與被繪者共感，描摹出栩栩如生的生命圖像，《燃燒》提出了一種獨到的觀點，要瑪莉安拋開學院派的訓練，而去感知愛，進而創作愛。當勾勒、描摹都無法找到真實，只有熨貼彼此的心，才是讓真實現形的唯一方法。熨貼在靈魂上，兩人對彼此心性的瞭若指掌，一字一句都直擊彼此(觀者)心坎，熨貼在肉體上，導演將兩人的做愛畫面拍得浪漫異常，不像《藍色是最溫暖的顔色》有剝削女體之嫌，《燃燒》將雙唇疊合做為戀人情到濃時的浪漫表徵，或許也可視為女導演對女性更為溫柔的凝視。

綜觀本片，無論是劇情編排上，讓繪畫與愛情同時「創作」的巧思，藉神話故事憑添其浪漫惆悵的首尾呼應，讓劇本在純愛之外更添厚度，在畫面上耽美卻不耽溺，尤其喜愛片裡火的意像，他可以是付之一炬的憤怒，也可以是愛情初燃的喜悅；在表演上兩位女演員諾耶米梅蘭特和阿黛兒艾奈爾天衣無縫的演出，大大增添了這個故事的說服力，尤其喜歡阿黛兒好幾幕啜泣到嘴唇發抖的鏡頭，最後一顆長鏡頭更展現了她從懊悔、悲傷、稍微釋懷再陷入悲傷迴圈的精準層次，雖然今年歐洲電影獎影后頒給《真寵》的奧莉薇亞柯爾曼，但阿黛兒儼然是我心中今年的最佳女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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