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漢字東渡─解讀大阪的漢字地名

日本的大阪是許多人喜歡的城市。 筆者最近到此一遊，對大阪的一些漢字地名街名有所觀察、思考和解讀。

大阪舊時別稱：難波、浪速、浪花、浪華

古時候，大阪所處的大阪灣因水深流急，波湧浪卷，故被當地人命名為「難波」，亦稱為「浪速」、「浪花」、「浪華」。那時候這四個詞同音，俱讀作naniwa（其中「浪速」又讀作namihaya）。也就是說，「難波」、「浪速」、「浪花」、「浪華」都是大阪古時候的別稱。

如今大阪成了一個大都市的名稱，而「浪速」和「難波」則分別成了大阪市轄下的行政區。

表示大阪這個地名的漢字，最初寫作「大阪」。 因為「坂」字可拆解為「土反」，帶有「入土」、「死亡」之不祥的含意；也有說「坂」字又可拆解作「士反」，暗示武士叛亂的意思。官方文書上為了這些避諱而改用了「阪」字。「大阪」如今是這座城市的正式漢字名稱。日語讀音為Osaka，日文拼寫為おおさか。

走在大阪街上，看到商業招牌上「浪花」或「浪華」的字樣，有幾人知道這是大阪的舊稱呢？

難波：讀音是Nanba還是Namba？

「難波」如今作為大阪的一個行政區，已不再使用其訓讀讀音naniwa，而是根據漢字「難波」的發音讀作nanba，日文拼寫為なんば。不過，遊人很快就會發現，表示難波的羅馬字母Nanba也可以寫成Namba，而且Namba的拼寫更多見。

其實這不是拼寫錯誤。Namba是Nanba的一種讀音變體：由於b從發音角度是雙唇音，受其影響，前面的n音也被同化成了雙唇音m了，發成Namba的讀音更容易，更流暢。

「難波」一個個字單獨發音的話就是Nanba，「難波」連在一起發音的話就是Namba。兩者都可以，無對錯之分。

在大阪，從路牌到商家招牌，從官方到民間，Nanba和Namba兩種寫法都隨處可見。看樣子大阪市政府對此也聽之任之，並沒有嚴格的統一標準。

道頓堀：三字之間意義關聯嗎？

如果說漢字「難波」二字之間還有某種意義上的聯繫，可解釋為「艱難或困難的浪波（之地）」，那麼大阪的另一個地名「道頓堀」字與字之間卻很難看出意義上的聯繫。

漢語中，道，可組詞如道理、道德、道路、道歉等；頓，可組詞如頓悟、頓時、停頓、卡頓等; 堀，同漢字「窟」表示洞穴，日語裡引申為溝、渠。將這三個漢字「道頓堀」放在一起真難猜出是什麼意思，總不能表示「道路有些卡頓的洞穴或溝渠」吧？

日語裡把風馬牛不相干的漢字疊加一起組成一個名字或名詞的例子太常見了，其中的內在邏輯關係或許不能一眼看穿，需要仔細探源分析。在大阪，對於旅行者來說，記住「道頓堀」這三個字合在一起表示大阪的一個地名街名就夠了，無需深究其內在含義。

心齋橋筋：「筋」是漢字活用

大阪的另一個有趣地名叫「心齋橋筋」。「心齋」源自道家哲學，強調通過精神修養來達到一種超越物質世界的境界，意為摒除雜念，使心境虛靜純一。

大阪市中心一條運河上確實有座橋叫心齋橋，但似乎這座橋與道教並無關聯，周圍既不見道觀，也不見神廟。和心齋橋緊銜接的是一條帶有天棚的步行商業街。街上店鋪一家挨一家，吃的玩的用的五花八門，逛街的人頭攢動，摩肩接踵。這條街就叫「心齋橋筋」。

「心齋橋」三個漢字組成地名一點不違和、不奇怪。然而後面加上一個「筋」字來表示街道的屬性，就不是那麼容易理解了。不管是中國大陸還是臺灣，沒有用「筋」來表示街道的習慣，沒有任何一條街道以「筋」來命名結尾。日語用「筋」表示街道原因何在呢？

在中醫領域，「筋」指的是附著在骨頭上的韌帶。所以漢語中，筋和骨可以直接合用。《孟子・告子下》中有「勞其筋骨」。《荀子・勸學》中有「筋骨之強」。筋和骨兩字也可以分開用但意思上相合。成語「顏筋柳骨」用來描寫書法藝術既有顏真卿書法的筋肉豐滿，又有柳公權書法的清健骨感。諺語「打斷骨頭連著筋」用來描寫親人之間的緊密聯繫和不可分割的情感紐帶，是不會輕易斷裂的。

「筋」還是肌肉的俗稱。《說文解字》說筋乃「肉之力也」。漢語中有「筋疲力盡」之說。我們平常說的「筋無力」也通常指的是「肌肉無力」。

筋的另一個意思指皮下的靜脈，是靜脈血管的俗稱。例如，筋脈、青筋暴露。由此意引申指植物的脈絡，像是筋脈樣的分佈形狀，如：葉筋、菜筋、絲瓜筋等。

日語顯然是取了筋的「脈絡」這層意思用來指稱街道，創建了漢字「筋」在日語中的另一層引申意，另一種新用法，是日語中一個絕佳的漢字活學活用例子。

取筋的人體的血管和植物的葉脈之意用於描寫城市的街道簡直太形象、太直觀、太貼切了：密密麻麻，四通八達，主輔分明，相互交叉，互不干擾，各行其道。筋在日語中表示街道的用法極富有想像力，具有創造性，令人拍案叫絕。

除了上述的心齋橋筋，大阪還能看到另一些街名以筋結尾：堺筋、戎橋筋、道具屋筋、御堂筋、天神橋筋等。借用人站立時血管脈絡上下貫通，日語還將「筋」的用法規範化，用「筋」表示南北走向的街道，東西向的道路在大阪則用漢字「通」表示。

春秋時期哲學家管仲在《管子・水地》中寫到：「水者地之血氣，如筋脈之通流者也」。大阪街名裡漢字「筋」和「通」的使用是否受此句古文的影響，我們不得而知。這並不妨礙我們讚歎漢字「筋」東渡日本，在日語中富有想像力和創造力的活用。（推薦閱讀：觀點投書：一座活力激情靈魂的城市─首爾名字的變遷）

＊作者是多倫多退休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