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 躍進、難以安放焦慮的年代，廣告創意工作該如何應對？台灣奧美集團創意長龔大中，理性與感性的證辯，時間沖刷卻依然富足的秘密｜Wazaiii 專訪｜
「除了總統，最能改變人心的工作，就是廣告。」
看到這句話你也覺得：「瘋了嗎？」在資訊化的社會，人們每天與鋪天蓋地的廣告共生，並且抱持著既討厭又依賴的矛盾情節（大部分還是急著跳過的吧），廣告要怎麼改變人心？然而經典廣告「全聯福利中心」、「多喝水 Waterman」、拿下2023年 Clio Awards 金獎公益計劃「REmemory 回回憶」、蘭嶼神秘景點「Kasiboan 咖希部灣」…的幕後推手－台灣奧美集團創意長龔大中，卻堅定的這樣說。
20多年前他以「精神分裂假病歷」的履歷進入奧美，從此開啟精彩的創意人生，此「病歷」至今是許多關於他的報導經常被提及的經典事蹟。入行至今，他一手揮著創意的魔法棒，另一手掌握管理者的權杖，或許雙面性格並非靈感，而是他真實的一體兩面。
本次 Wazaiii 深入挖掘當年那份「病歷」，從「技安精神病院」的病患日誌，閱讀理性的龔大中和感性的龔三四，看「他們」多年來的轉變，在多彩的創意世界，如何隨著時間進化。
過去病史：重度人格分裂症。人格角色之一為理智、保守、務實、龜毛的龔大中；另一為感性、激進、浪漫、瘋狂的龔三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雙子座，龔大中從小就表現了極端的雙面性，他說：「以前讀書時，很常是全校前十名，都會上紅榜；但另外一邊都是記過，永遠在記過榜上。」他用一個醫生觀察的視角自我分析，對患者而言，兩者的存在一方面可以反應所處廣告環境的特性，「廣告是商業下的藝術工作，包含了市場、消費者、產品等全方位考量…結晶出一個策略方向後，才去思考怎麼 How to say，需要縝密的邏輯思考。」
另一方面，對應到內在個性表現，他表示：「當我在做決策、判斷、找方向的時候，大中的性格就很適合；一旦策略擬定，要跳脫水平思考時，三四那種浪漫、充滿勇氣、喜歡問『為什麼不能這樣』的性格就會跳出來。」一個案子從開始到執行，大中跟三四，理性與感性，各司其職，輪流解決眼前不一樣的難題。
患者病情：時常喃喃自語，兩種人格各自表述。病因：初步診斷，是因強烈的內在欲望缺乏適當的表述方式。
龔大中邊分享邊思考，兩種性格分裂原因在於，「小時候，因為很想要被看見、被關注，所以產生了兩種樣子，兩種個性都想要有番作為、名留青史。」大中與三四雖不會打架，但是30歲前不太團結，他舉例：「以前唸書唸得很好，但就不喜歡很會念書的自己，喜歡去翹課打架，可是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又覺得這樣很不應該。」他與許多人一樣，滿滿的能量蓄積待發卻找不到出口，不時自我懷疑，直到遇上廣告，「廣告讓我覺得像是找到一種讓我說話的方式。」他說。
進入廣告產業，早期的他沈浸在創意發想的「虐心」過程；有一陣子他迷失在得獎的欲望之中，而那種狀態，應該就是如他自己形容的「語不驚人死不休」。累積更多工作經歷後，那種想要「驚人」的衝動轉彎了，他分享：「後來我不喜歡說『創意』，都說『創作』，因為 Idea 想出來之後，從無到有把它做出來的過程與成就感，是很重要的，也是最美好的部分。」
受電療刺激後，病情越趨穩定。兩種人格切換自如，互相合作，發展出新人類心靈模式。
初入行的時候龔大中做過一個幫助颱風受災戶的案子，他分享：「當時做的不情不願的，因為四小時就要出稿，很趕。」但結局卻給他一個當頭棒喝，「其中一個受災戶是個小女生，颱風肆虐後家裡幾乎是遭到滅族。廣告刊登後，這兩個人分別得到100多萬的捐款，當時對我是一個衝擊，看到廣告的力量。」
從此他抱著更慎重的態度，潛入廣告的深海，直到坎城國際創意節被閃電般的「Marketing for people」概念打到後，宛若脫胎換骨，登上新的創作大陸，即用創意、行銷幫助人類，找到品牌或商品背後的正向價值，倡議它並改變人心。直到訪談當下，依然可以感受到他滿心澎湃，「很弔詭的是，這樣做的品牌，銷售量反而都增加，這豈不是太棒了。」
大中與三四擊掌，他們從「創」到「創作」的歷程中，找到合作的方式；在尋找創作的意義裡，看見一樣的目標，也看見彼此的共通性。他說：「現在大中是大中的時候，他不會不喜歡自己，有時候還可以期待、喜歡三四出來。或是他意識到，現在是三四在主導，他也覺得很棒。」
退病房，定期回診追蹤：病患快樂自在，分裂性格透過神奇的運作方式，創造更甚於一般人的思維。
做廣告的人，生活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可能是商品，人生裡的每一種體驗也都可能成為未來的靈感，既會活的很豐富，同時也很爆炸。隨著新舊媒體更替、科技突破，世界次方數的分裂、融合、生成，身為廣告人如何自我調適？龔大中卻說：「就看命運吧。」
解釋答案以前，這位創意人提出了不一樣的提問角度，他說：「環境變化越來越快，我們又急又趕，常常變得非常 Care 這一個當下，或是一個時間區段發生的事情，好像一定要得到什麼結果，或是一定得在這邊留下什麼樣的註腳。」
「挑戰、成功、失敗、沮喪、難過，過得去的，過不去的，活得越精采的人，越容易拘泥在當下；但是當我們把時間軸拉大，就會發現，現在只是某一個 Moment 而已。」他並非要取消問題，他說明：「遇到什麼事情、看到誰的廣告、哪一本書跑到眼前…我都 OK！老天要我看這本我就看這本。重點是你要有意識、專心的生活，體會那個來到你眼前的內容，才會找到裡頭的價值，被你稍微刻在心裡。」在這樣的世界，如果我們要擁抱 More is more 的價值，除了更多，在數量之外 More 應可以被視為「富足」，而人的富足最終來自不同的尺度，內心的尺度。
院長觀察總結：此案屬現有臨床研究唯一特例，大中與三四證明了人的無限可能，在科技理性思維下證明信念與創造的人文意義。
除了為內心重新定錨，龔大中與所處的奧美集團也積極學習新科技，成立 AI 部門，研究廣告產業如何運用 ChatGPT、Midjourney。他分享，自 AI 寫的小說在日本入選文學獎後，他就非常確定，「AI 做創意有一天一定會贏人類。」但這並非人類一定要被取代，「大谷翔平棒球打那麼好，又會投又會打，其他人幹嘛還要打？因為我們想打，打得再爛，被三振也會很開心。」
從自我剖析、廣告傳媒產業的改變，到對應外界的自處之道，龔大中與龔三四的成長反應了一個人的自我超越。他用開放、正向的態度迎接每個挑戰，在職涯裡寫下標誌性的紀錄；用充滿樂趣、玩樂的姿態處理棘手事務，聊起蒐藏也能馬上打開話匣子，360度剖析近期入手的美國60年代古董收音機。在他身上，我們看見「繁」不同向度與尺度的表現，一個不斷被外界沖刷卻依然富足的人。好吧，收起開頭的質疑，廣告不僅可以改變人心，還能創造意義。
◎責任編輯：Christine Kuo (@christinekuo_)
◎Photo Via：龔大中、@chengpoouyang
◎Fashion：GIORGIO ARMANI、H&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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