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評論：西方國家的「軟外交」

（德國之聲中文網）說起軟硬兼施的外交，中國在這方面可謂是能手。90年代初，鄧小平提出了韜光養晦的外交原則，換言之，就是以柔軟的外交贏得西方國家的資金、技術支持。北京對西方各國當初一方面是以笑臉相迎，但一旦到關鍵時刻，中共的“鋒銳“就不時會顯露出來。譬如中方強迫西方公司在中國建立合資公司，並對西方技術在中國的本土化提出要求，以保證西方技術轉移到中國。正是這種軟硬兼施，使得中國從一個經濟弱國轉變成經濟第二大國，而且壟斷了一些關鍵領域的供應鏈。盡管今天中國自己的問題一大堆，而且經濟將繼續下滑，但習近平似乎不顧中國中期和長期的利益，用自己目前控制的關鍵產品如稀土和初級芯片等，企圖讓西方國家服從他的意志。 而西方國家為了實現今後跟中國真正的脫鉤，同時又因在某些關鍵產品和資源對中國的依賴，不得不傾向於采用比以往更柔軟的手段對付北京。

美國的戰略

為了避免誤解，首先要說明的是，今天我們所說的西方跟川普之前的西方已經不同。那時的西方陣營多少是一個以價值觀為基礎的、互利合作的團體，但今天僅僅美國政府跟其他地區尤其是跟歐盟距離很大。對美國政府來說，民主自由的價值和國際法已不再是制定外交政策的出發點。當然，從經濟和軍事實力來看，美國確實也遠超歐洲。這也就決定了美國在跟北京軟硬兼施時，與歐洲的做法不一樣。

川普在今年跟中國的貿易戰中，確實很難說有什麼大斬獲。而主要原因就在於北京有效地利用了美國的軟肋，如對中國稀土的依賴。再加之中國巧妙地利用跟美國資本的關系，這使得川普最終不僅放松了對中國高級芯片的出口控制，而且在地域政治問題上，對北京非常謹慎。這當然也體現在美國政府低調處理北京對東京就“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而引起的爭端上。至少在今後的5年時間內，美國無法擺脫對中國稀土的依賴。這也就意味著，美國對北京的軟處理方式，還將持續相當一段時間。 當然，美國時而也會在硬的方面露一手。最近攔截中國非法運往伊朗的貨船上，美國行動果斷甚至霸橫，而北京在事後則連一個聲都不敢吱。 但整體上來說，美國現有的對華政策正在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這已經體現在目前已經透露出來的美國國安戰略裡。共和黨原來那種反共的特性已經淡化了不少。而川普政府似乎願意有限度地承認中國現有的經濟實力包括軍事實力。這也是他提出的所謂2G的理由。

歐洲的“不幸”

跟美國不同，歐洲對中國的感受依然有些理想主義的成分。 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很多歐洲國家拿出自己的家底幫助了中國，但後來自己卻因為各種原因從強勢退為弱勢，所謂的弱勢就是指，原來西方國家有自己傳統的供應鏈和資源加工基地，而在全球化後，不少技術、資本、供應鏈和資源都轉移到了中國。而德國資本至今對中國的痴心不僅不變，而且隨著德國自己經濟下滑，依然有不少公司對中國的市場和生產效率想入非非。 但在政府層面，以及歐盟本身，已經認定必須在關鍵領域跟中國實現脫鉤。但歐洲的政治、經濟兩個不同領域顯然對中國有不同的態度，無法在脫鉤問題上完全協調。 這就體現在目前德國政府要求電訊行業在核心設備替換所有來自中國的產品。而電訊公司並不樂意，因為這意味著它們大大減少盈利。

出於對中國原料和供應鏈的依賴，歐洲不得不軟下身段。相比較，歐洲對中國依賴程度遠超於美國。而且，苦於烏克蘭戰爭的折磨，使得歐洲經濟處於低迷狀態。馬克龍不久前在北京想放下架子，向習近平表示誠意，代表歐盟試圖說服他在某些領域（如電動車）對歐洲實施技術轉移，這使人想起了中國在80、90年代那樣懇求西方技術轉移那樣。 但習近平並不為此而動心。這不得不使得馬克龍空手而歸。

尋求非沖突的解決方案

實際上，中國不僅沒有技術轉移的打算，甚至想用各種手段擴大自己壟斷霸權。安世事件的起因就反映了這個現實。安世半導體（Nexperia）最初是在 2017 年被中國智路資本和建廣資產收購，之後由聞泰科技網站在2019-2020 年間完成了對安世半導體 100% 股權的控股，成為安世的最終所有者。

按理說，中方在收購時應該了解各種具體的法律條款。 譬如說， 荷蘭法律管轄荷蘭境內業務。 安世半導體位於荷蘭及歐盟境內的實體與資產均受荷蘭及歐盟法律約束。任何涉及技術、機械或知識產權的跨國轉移需符合荷蘭/歐盟法規要求。此外，中方也應該知道國際層面的技術轉讓規則，即重大轉讓須經東道國同意，不存在任何賦予中國在未經同意情況下出口荷蘭注冊公司全部技術的普遍性條約。

可是，北京也許是覺得僅僅壟斷全球70%的初級芯片還不夠，於是不顧荷蘭的意志，非要把在那裡的技術也轉移到中國。 而這不符合法律條款。荷蘭政府此次干預正是源於當局擔憂此類技術轉移缺乏適當的法律監督， 才采取了阻止的措施。而這大大激怒了北京，因為它直接妨礙了中國擴展壟斷的野心。於是便出現了後來北京對初級芯片的出口禁令。而這又引起了歐洲的各家汽車廠商的驚慌。

荷蘭官方最後認定歐洲對中國的依賴，於是決定以一種更溫和的姿態跟北京商討解決這一爭議。現在，雙方之間的問題只是得到暫時的平息。禁令暫時放緩了，但問題的根子並沒有解決。 總有一天，中方會重新啟動它把全部技術向北京轉移的計劃。而且，中國還公開阻止荷蘭安世目前跟馬來西亞的合作，因為這樣可能打破中國初級芯片生產的壟斷。

韜光養晦，為的是買得脫鉤的時間

這一事件至少說明 歐洲人手中的牌不多，至少暫時無法像美國人處理中國運往伊朗的軍火那樣做到快刀斬亂麻。盡管歐洲確實也在尋找替代中國的芯片供應鏈，但估計至少還需幾年時間才能部分找到替代。

事實上，歐洲放下身段，采用溫柔的方式跟北京“商量”是一種迫不得已。不僅安世事件是如此，最近德國外長在王毅那裡拿到中方稀土一年許可期，也有類似之處。在歐洲無法實現跟中國脫鉤之前，在歐洲自己的技術創新和經濟重振沒有達到一定程度之前，溫和外交幾乎是最優選擇。

應該說，現在是習近平至少在外交方面得意之時。但過幾年，北京這種霸權行為的效應將隨著西方國家跟中國脫鉤範圍的擴大而大大縮小，甚至毫無作用。

本文作者張俊華為德籍華人政治學者，在德國生活三十余年。他曾就讀於德國法蘭克福大學，並獲得哲學博士學位。此後曾執教於柏林自由大學等高校。現為法國Ecole Universitaire de Management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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