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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

「潤歐」的盡頭是德國?中國走線人的自由與幻夢

德國之聲

更新於 12月16日03:18 • 發布於 12月16日03:18 • 馮兆音

(德國之聲中文網)去年隆冬的一個深夜,王青戰戰兢兢地踏入位於波黑與克羅地亞邊境一條小河,河水寒冷刺骨。他全身濕透,冷得瑟瑟發抖,但仍要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林中藏匿數小時,等待蛇頭派來接應的車輛。王青來自中國山東,當時只有19歲。

王青是近年來數以千計偷渡進入歐盟的中國走線人之一。他們大多選擇德國為終點站,並在當地申請政治庇護。

根據德國聯邦移民與難民事務局(BAMF)的統計數據,近5年來中國籍庇護申請人數量持續攀升。在今年1月到11月,共有1600名中國籍人士在德國尋求庇護,是近年來的最高水平。今年9月,中國在尋求庇護者來源國排行榜中名列第八位,僅次於阿富汗、敘利亞、索馬裡等境內有戰爭與沖突的國家。

在歐洲走線的中國人通常先抵達塞爾維亞,再坐大巴經波黑首都薩拉熱窩,前往波黑與克羅地亞的邊境地區。

美國夢碎 走線歐洲

新冠疫情爆發以來,數以萬計的中國人通過中南美洲國家非法入境美國、尋求庇護。這種偷渡的方式又被稱為“走線”。

自從去年7月起,由於厄瓜多爾取消對中國人免簽政策,美國政府加強管制移民穿越南部邊境,並在全國範圍內抓捕和遣返非法移民,中國人走線美國的困難遽增,即便抵達美國也前路茫茫。因而,一些中國人轉而走線歐洲。

一個化名為Anthony Park的中國人,近年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經營民宿,專門接待中國走線人。他同時活躍在通訊平台Telegram,向移民提供俗稱“大包”的協助偷渡服務。

他告訴記者,從今年2月起,因為美國政府強力打擊非法移民,中國走線人打消赴美念頭,他的美國業務量暴跌了7成。

“現在有很多客戶偷渡去歐洲,德法荷西意。”他說,這是因為“去美國去不了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歐洲了。”但他也稱,不少人只是向他咨詢走線歐洲的情況,“問問就沒下文了”,人數也不如以往前往美國的多。

走線歐洲的中國人大多先飛到塞爾維亞的首都貝爾格萊德,再坐大巴取道波黑。他們在波黑邊境城市比哈奇徒步穿越山林,進入鄰國克羅地亞。位於東歐的塞爾維亞與波黑都對中國公民免簽,而比鄰的克羅地亞則屬於申根地區(包括歐盟大部分地區以及挪威和瑞士等幾個非歐盟成員國),也是歐盟成員國之一,從該國前往其他申根國家一般不需要出示護照或接受邊境檢查。走線人在抵達克羅地亞腹地之後,再搭乘火車、汽車經斯洛文尼亞、意大利繼續西行。

王青就是循這條路線進入歐盟的。過程中,他曾多次遭到克羅地亞邊境警察強制驅逐、遣返回波黑。長期以來,克羅地亞邊境警察被指控對非法越境的移民實行暴力驅趕。與王青同行的其他中國走線客也曾被警察施以胡椒噴霧、遭遇手機被損毀等情況。

多次自行走線失敗後,王青花費約2000歐元雇用蛇頭,跋山涉水,為了躲避警察而滯留邊境農戶草棚多日。啟程一周之後,他終於抵達德國尋求庇護。

這條經塞爾維亞、波黑前往西歐的路線屬於“巴爾干移民路線”,多年來都是來自中東、北非、南亞的移民非常規進入歐盟的熱門路線。近兩、三年間,在試圖通過這條險象環生的路線進入歐盟的移民群體之中,出現了中國人的身影。

此類非法越境也釀成了悲劇,在今年10月,一艘載有至少10名中國公民的船只在塞爾維亞和克羅地亞之間的多瑙河傾覆,造成1人死亡。兩國警方相信,事發當時這一船人正試圖非法越境。

離鄉背井

記者在塞爾維亞、波黑和德國等地采訪了超過20名中國走線人,他們來自中國的五湖四海,屬於不同年齡層,背井離鄉的原因也各不相同。

在波黑首都薩拉熱窩市郊的一座難民營裡,記者遇見一名中國中年男性帶著年幼的女兒走線,在難民營暫時落腳。他自稱是中國政府損害人權政策的受害者,希望到歐洲尋求政治自由。

但更多的走線人並非政治異見人士或受政治迫害者,而是為追求更好的生活條件而遷徙的經濟移民。他們有的曾在中國經營小本生意,在疫情封控期間生計遭受重創,或因經營不合規,不堪來自監管部門的壓力而出走。有的人負債累累,即將被列為失信執行人,於是趕在被限制出境之前離開。也有求職不順、長期失業的青年人,孤注一擲到歐洲謀求出路。

難民營管理機構的統計顯示,位於波黑首都薩拉熱窩市郊的兩個難民營都曾有中國籍人士留宿。

王青初中輟學,在中國打過各類雜工。“國內工作比較累,沒有時間休假,還總是被拖欠工資。”在2023年起,他再也找不到心儀的工作,最終決定在父母的資助下走線歐洲,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出國。

除了遭遇經濟困難之外,不少走線歐洲的中國人還對食品安全、公共醫療、教育等民生問題存有憂慮。他們對未來,尤其是下一代的發展前景失去希望。

43歲的張鳴曾是遠洋船上的船員,收入可觀。但他說,跑船是對體力要求高的“青春飯”,無法為家人帶來長期的保障。“跑船雖然掙了一點錢,但是就怕家裡人生病了,掙的那錢就不夠了。”

令張鳴決心出走中國的另一個因素是孩子的未來發展。張鳴稱,他正就讀小學的兩個孩子在學校需要接受愛國主義教育,穿迷彩服、唱紅歌,他對此頗為反感。同時,高競爭的教育環境、高企的青年失業率,也令他擔心他們未來的求學、就業前景。

“我改變不了目前中國的狀況,我只能逃離。”張鳴早前雇傭蛇頭,從塞爾維亞偷渡到匈牙利,最終在德國尋求庇護。

許多中國走線客長途跋涉來到波黑邊境城市比哈奇,試圖越境進入歐盟。圖為比哈奇城市景象。

抵達德國之後

中國走線人抵達德國、提交庇護申請之後,會在數個月內流轉各層級的難民收容中心。他們首先會被安置在規模較大的營地,再一步步分配到德國各地的中小型難民營。

小型難民營大多位於較為偏僻的小鎮,有的由學校、社區中心、體育館等廢舊公共建築改裝而成,也有由酒店改造的安置點。庇護申請人居住空間的條件優劣,有時純靠運氣。不過,有未成年孩子的家庭通常會被分配到獨立房間,而單身男性往往與室友同住。

王青最初抵達大營地時,發現居住條件並不如想象中好,頓時產生了心理落差。他和其他單身男性被安置在一座大帳篷分隔出來的小隔間裡。“不過後面慢慢的往下分營之後,就感覺德國挺好的。他們經常說一句話:我們只是想要讓你們過得更舒服。然後總是在幫助我們。”

德國的庇護制度保障申請者有免費食宿、健康保險和社會融入課程,每人每個月可領取約400歐元的津貼。與其他歐盟國家相比,德國為尋求庇護者提供的條件相對優厚,因此在歐洲走線的中國人大多向往德國。

在多個中國和國際社交媒體平台上,不少在近年偷渡歐盟的中國人現身說法,記錄走線路途和申請庇護的流程。在YouTube上,關於歐洲走線的影片大多強調路途成本低、庇護申請人享受高福利。在記者采訪的中國走線客當中,不少人都是通過這些影片而計劃走線歐洲,並按圖索驥來到歐盟邊陲。

其中一則影片在YouTube上累計了超過36萬觀看量,一名22歲的中國青年自述他通過巴爾干路線偷渡到德國的經歷。他不諱言,在德國,他享受庇護申請者的津貼和免費住房,同時打黑工、不交稅。

在影片之下,許多評論的網民批評他濫用了德國的難民庇護系統,並且長期來說,可能阻斷了真正需要尋求庇護者的通道。亦有一則評論寫道:“這些做法看似自己佔了便宜,事實卻是讓整個華人群體越來越難得到西方社會的尊重。”

有許多中國走線客是在網路上看到前人的影片,按圖索驥前往歐洲。
對走線客的批評意見包含濫用德國難民庇護制度,也有人認為這影響西方人對中國的看法。

目前,約有16萬名中國籍人士生活在德國,但這並不包括已入籍德國的華人。德國華人社區的實際規模更大,而近年走線抵德的中國人只佔其中極少的份額。

德國近年社會住房緊缺、教育資源緊張,一些民眾認為根源是近十年來的移民潮。

關於移民、難民政策的討論喧囂塵上,持續撕裂德國社會。在今年年初德國聯邦大選中,移民也是備受關注的核心議題。最終,中間保守派(CDU/CSU)在大選中斬獲最多選票,而主張反移民的極右翼的選擇黨(AfD)得票率排名第二,創下歷史新高。這一結果折射出德國選民對此前左傾政府經濟、移民政策的不滿。

新任總理梅爾茨(Friedrich Merz,又譯默茨)主張加強德國邊境檢查、收緊庇護規則。在他上任後首場聯邦議會演說中,梅爾茨批評前任政府“允許了太多無監管的移民進入,也讓太多低技能勞動力進入我們的就業市場,特別是我們的社會保障體系。”不過他也強調,德國依然是一個移民國家,未來仍需要移民。

留下或是離開

在德國執業的華裔律師袁沛博告訴記者,德國右翼保守政治勢力的抬頭和梅爾茨政府的移民政策主張,目前對已經抵德的尋求庇護者的直接影響相對有限。

袁律師從90年代中期開始代理中國人在德國申請庇護的案件,在2、3年前,他開始接觸到通過巴爾干路線來到德國的中國客戶。他說,對於這些人來說,在德國成為法律意義上得到認可的尋求庇護者,“是他們能獲得任何形式有限居留身份的唯一途徑”。

中國籍人士在德國的庇護申請通過率一向偏低。根據德國聯邦移民與難民事務局的數據,今年1月到11月,當局對約2000宗涉及中國籍庇護申請人的案件作出裁決,其中過半數遭拒。

袁律師稱,申請人在提交庇護申請後約一年內會收到裁決結果,若當局拒絕庇護請求,申請者仍可上訴,整個流程可能長達2到3年。而如果德國當局計劃遣返這些走線人,必須證明他們的身份確是中國公民,還需要中國使領館的配合。據袁律師所知,德國遣返中國籍庇護申請人的現象相對少見。

即便庇護申請最終遭拒,尋求庇護者若能證明有穩定收入和依法納稅、持有真實身份文件及達到融入要求,仍有可能獲得長期居留身份。

在比哈奇附近,多名中國走線人在公路邊步行,找尋進入歐盟的路徑。圖中人物並非受訪者。

這正是張鳴尋求留在德國的路徑。他的庇護申請早前遭拒,但他獲得“容忍居留”身份,即暫時沒有被遞解出境的風險。在獲得德國工作許可之後,他曾在一個知名國際電商平台的旗下倉庫和本地食品工廠工作。自從他開始打工、獲取薪資起,他就不再享有每月的零用金,但仍可在難民營中免費住宿。

“當初雖然是通過非法途徑進來的,德國政府管吃管住,並且融入課還免費,這些都是花德國納稅人的錢,所以自己要有感恩的心,通過工作繳稅的方式再反哺回去。”

約1年之後,張鳴有望申請長期居留。他希望盡快把妻兒接到德國團聚,在此落地生根。

而同樣通過走線穿越巴爾干來到德國的王青,則作出了截然不同的決定。德國的就業培訓課程以英語、德語授課,對他來說有相當大的學習障礙。“基本上聽不懂老師在講什麼,”他說。而他所在的難民營中,只有他一個中國人,他的房間裡沒有Wi-Fi和手機信號,他因此常常感到孤單。

抵達德國三個月後,王青的庇護申請仍在審核中,但他思鄉心切,在今年農歷新年前,他用積攢下來的零用金購買機票返回中國。他聽說,要獲得德國長期居留需要多年,期間無法見到家人。“就為了這麼一個身份,就覺得不值得。我一直在糾結,稀裡糊涂地把機票買了,也不能退了,然後就回國了。”

王青的選擇並非個例。與他一同走線的中國人當中,也有其他人在抵達德國後發現現實不如期待,選擇離開。有的人對庇護申請前景感到悲觀,轉而到對移民監管較為寬松的南歐國家。也有的人不滿足於每月的零用金,希望盡快掙錢,索性到中東、東歐等地打工。

有的走線人最終仍選擇返回中國。

回到中國後,王青一度後悔。當他順利找到工作,生活慢慢步入正軌後,又不幸再度遭遇拖欠工資。

“我對中國感情很復雜,它有好的一面,有壞的一面。 有的時候想要做出一番成績,做不出來,想平平淡淡生活,也做不到,總感覺很被動。”他說,在德國短暫的尋求庇護經驗中,他的訴求都得到社工的重視,但在中國,當他遇到不公,似乎只能忍受。

憤懣之際,王青決定再度走線歐洲。今年夏天,他輕車熟路地重返巴爾干路線。他說,跟去年冬天第一回走線時相比,這次一路上他遇到的中國走線客,人數似乎比之前更多了。

不過,抵達歐盟之後,王青卻沒有返回德國的難民營報到,只是在歐洲各國觀光散心半個月,又回到了中國。

他說,在未踏足海外之時,他曾經向往國外的生活。親身在歐洲走線兩趟之後,他卻對移民海外生活“祛魅”。“跑了這麼一大圈,國外確實和我想象的一樣好,但不適合我,那種美好不是我想要的,”王青說,“我的身份在那裡是沒辦法融入,因為我一直在國內生活長大,我很難改變。”

兩度走線的戲劇性經歷,仿佛是這個年輕人的成年禮。這回他的決定果斷而決絕。

“在外面到處跑很累,我還是需要我的家人,所以我以後不會再走了。”

(應受訪者要求,王青、張鳴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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