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國民黨核心卻因追求民主下獄　新書揭密年輕人必須認識的「雷震」

「大家想過嗎？浪漫的代價，很貴，雷震的日子是車子越坐越大、轎車變公車，房子越來越小……」今（10）日世界人權日下午，政大台灣史教授薛化元撰寫之《民主的浪漫之路：雷震傳》舉行新書發表會，揭密台灣自由民主代表人物雷震的傳奇一生。

曾參與國民政府制憲、任職國民黨中央委員、走過「擁蔣反共」路線，雷震可謂國民黨關鍵核心人物，最終卻被控「為匪宣傳」以叛亂之名入獄10年，薛化元說，出版社這書名「民主的浪漫之路」他確實想不出來，而浪漫的代價，真的很貴。

據雷震民主人權基金會、遠流出版提供資料，雷震曾二度赴日留學、於京都大學法學部政治科主修政治與憲法，隨後於1935年當選國民黨候補監察委員、兼任中五會財務專門委員會委，促成三黨制憲、行憲準備推動工作，並於1947年與胡適領導的自由派知識份子支持「擁蔣反共」路線，並創立《自由中國》雜誌。

然而在韓戰爆發後，蔣介石走向「以黨領政、以黨領軍」的強人威權體制，雷震與《自由中國》亦日漸淡出國民黨政治核心，轉為監督、制衡國民黨施政的角色，一方面雷震在台灣民主運動的努力備受矚目，一方面卻也因此走向與國民黨決裂之路，在1960年蔣介石三連任之後與本土政治菁英合作進行「中國民主黨」組黨工作，之後被捕、被控「為匪宣傳」以《叛亂罪》判刑10年。

為何研究雷震？薛化元：他的貢獻遠不只於此

談起為何研究雷震，薛化元說，一開始他認識的雷震就是自由主義者、反對威權統治，但他在1980年代碰上康寧祥欲出版雷震論集遭禁、也收到學者傅正贈予一套《自由中國》，便選擇以《自由中國》相關研究作為升等教授的路。越認識雷震，薛化元越明白，雖然雷震為自由民主「車子越坐越大、房子越來越小」，雷震的努力對台灣自由民主很重要，但其的貢獻不只於此。

雷震的貢獻有多大，薛化元首先指出，其實雷震是跟隨國民黨從中國來到台灣、很自然地隨時想著何時回到中國，是個「大中國意識」的人，但雷震跟蔣介石決裂的關鍵，就在「反共目的是為了自由民主」。

薛化元說，當時蔣介石立場或許傾向「贏了毛澤東，才有機會實現自由民主」，但雷震不然，希望透過言論鼓吹讓國民黨改弦易轍，「他是這樣天真，所以當老蔣說祝壽歡迎提供『見解』，他還真的做一個『祝壽專刊』」，那祝壽專刊都是在批評時政，蔣介石也被惹毛了。

「想不到雷震追求民主信念超越胡適之，本來大家可能以為雷震是要來統戰萬惡自由主義者，沒想到，他比自由主義者更能堅定自由民主價值……」薛化元如此點評。

「雷震走的很前面」　薛化元：「救亡圖存」到80年代還不能寫

此外，當自由民主價值、國家認同之間出現歧異，薛化元說，雷震也是經過很多思考。在《自由中國》被查禁前，雷震明白就算反攻大陸「一個中國」也走不下去，因此開始思考「兩個中國」的可能性，而在1971年出獄後剛好碰到中華民國被逐出聯合國，雷震遂開始主張──該在台灣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之外的主權國家，這樣才可能有民主自由落實，不只改國號，還要制定新憲法。

「這樣主張，不是悖離中國的想像嗎？但他說，這樣對台灣才好、對中國才好，台灣有自由民主實現的一天，對中國自由民主發展才是正道，如果台灣沒有，對中國來說不是一件好的事情。」薛化元說。

如何改革才能讓台灣抗拒中華人民共和國以「一個中國」原則為理由併吞台灣，薛化元說，這就是雷震留下的重大遺產。很多人說雷震思想很「先進」，到底多先進，薛化元少年時編輯黨外雜誌時遇過──即便那時已是1980年代，當青年們要在雜誌寫雷震「救亡圖存」論，那內容會被畫圈圈圈、滿滿紅圈，不能寫，太先進。

雷震民主人權基金會召集人、律師薛欽峰致詞時表示，雷震是21世紀自由、民主、人權實踐典範，儘管雷震一生命運多舛，仍不畏權勢、發出那時代知識份子的理想，到現在依然值得尊敬與學習。薛欽峰也說：「『自由中國』雖然從未實現、『自由香港』也慢慢消失，但期待『自由台灣』能慢慢奮鬥前進，自由、民主、人權能深植人心。」

副總統賴清德則回顧，雷震於1949年11月創立《自由中國》、從「擁蔣反共」轉為主張「民主反共」，越來越關注民主人權、越來越多對國民黨批判，自然引起當局不快。例如1951年出版雜誌主張政府不應「誘民入罪」與情治單位產生衝突，又於1956年「祝壽專刊」批評時政、1957年主張「反共無望論」，在蔣介石三連任石甚至以15篇社論追求台灣改革、主張台灣必須有反對黨，徹底觸怒蔣介石、遭判刑10年，甚至出獄後的1971年以後還繼續說話，主張建立「中華台灣民主國」、兩國制。

陳菊籲歸還雷震文稿　顧立雄：會向國安局了解

昔日因「美麗島事件」入獄、今日為監察院長的陳菊則言，現在跟雷震接觸過、還活著的人或許不多，但她自己就是其中一人。陳菊昔日擔任黨外議員郭雨新助理，雖奉命必須接觸雷震，但也知道當年雷震受到警總24小時監控、電話都被錄音，因此陳菊要替郭雨新找雷震時都是透過隔壁廚房接雷震家廚房，這過程裡，陳菊也替雷震轉出很多文稿，包括「救亡圖存」、寫給蔣經國的信、回憶錄等。

後來陳菊才知道，蔣經國於回憶錄裡有很多篇幅在罵她。雖然陳菊自認當年的自己沒那麼重要、只是個小孩，但陳菊把很多雷震重要文件透過國際友人在國外發表，蔣經國就在回憶錄裡罵，這些讓其承受很多國際壓力。

當年陳菊因為替雷震送文稿，被捕入獄、被以「青谷專案」監控，如今陳菊回頭去看檔案，希望自己當初被捕時身上有的文稿皆應返回雷震家人、部份文稿也應還給她本人，這是轉型正義最基本的。對此，本日出席新書發表會的國家安全會議秘書長顧立雄，雖在陳菊點名「國安局」時鄰近尷尬笑聲傳出，顧立雄上致詞時也承諾「會回去好好跟國安會了解一下」。

回想與雷震相處過程，陳菊記得，當年雷震曾被跟監車輛問「要去哪，送你去」，雷震連看都不看一眼，每次陳菊想起這些都深受感動。陳菊感嘆，今日台灣民主之路有很多過程演練，非常感謝雷震這一代的代表、一代知識份子對自由民主這條路的堅持，《自由中國》談論的一些問題，到現在台灣社會也值得這代年輕人深入了解。

自香港來台、台北銅鑼灣書店店長林榮基則言，過去在香港也賣過雷震相關書籍，台灣跟香港其實不是距離很遠，雷震的追求會讓他想到，雖然過去讀書都說大家是「中國人、三皇五帝、炎皇子孫」，但這說法在民國初年就被學者顧頡剛考據駁斥，至於如今台灣人的「獨立」意識，林榮基也強調：「台灣人跟中國人是不同個體，不會因為一場演講而獨立，台灣人本來就獨立，就跟小孩成長為個體以後要獨立一樣。」

雷震外孫：小時父母很少說起外公的事

雷震外孫金幼陵則說，雖然母親因為政治因素被遷居美國，但也花很多時間創立雷震公益信託、研究中心、紀念館，終其一生致力於宣揚外祖父理念。幼時父母為了保護孩子、免於不必要擔心，總是很少跟孩子說外祖父雷震的事、包括被特務跟蹤，金幼陵1974年移居美國是最後一次見到外公雷震，直到2006年回到台灣，才漸漸了解外公的事。（推薦閱讀：「國家從來沒把他們當人看！」108名移工確診　民團揭真正「防疫破口」）

「我發現，他在政府強烈鎮壓時間面臨的困境，還有他做的奮鬥、他的勇氣跟決心改善台灣言論自由與人權，這些讓他在1960年因為莫須有罪名被捕受審，但這些事情真的引發很多後續在台灣民主運動……很高興這些年在基金會工作，了解外祖父跟過去國家貢獻、歷史意義。」金幼陵最後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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