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耀南專欄：麻生一句話　高市早苗逆轉勝

日本自民黨的總裁選舉落幕了，出線的不是一開始呼聲很高的小泉進次郎，而是原本不被看好的高市早苗。這場選戰的劇本轉折之快，讓不少人跌破眼鏡。而這股風向突變的導火線，就是老將造王者麻生太郎的一句話：「若進入決選投票，就應該遵從黨員票的意志。」

乍看之下，這句話像是對民主原則的呼籲，聽起來冠冕堂皇。但實際上，它是一種經典的權力操作。這不是提醒，而是施壓；不是中立發言，而是政治出手。麻生用這句話把道德和民意綁在一起，進一步也綁住了派系和制度。

說穿了，自民黨內長期的權力矛盾就在這句話中現形：當派系得靠制度包裝自己來維持正當性，而制度卻已經無法制衡這些派系時，這種話語，就變成最有力的工具。

民意這把刀：派系政治的新包裝紙

麻生這句話的第一層效應，就是把「黨員意志」抬高到道德至上的地位。當「順從基層」變成理所當然，任何違背這句話的行為，很容易就被貼上「背離民意」的標籤，不管背後動機是什麼。

但問題來了：自民黨的制度設計中，第二輪決選的黨員票，其實是經過地方代表轉譯過的「間接民意」。它並不是我們直覺中的一人一票。因此，所謂的「黨員意志」，本來就不是一個單純的概念，更不是不容挑戰的真理。

麻生卻把這個模糊的東西當作道德武器，一刀畫下去，議員的投票自由也就被這套話術給框死了。

洗派系的臉，行派系的實：麻生的雙面操作

麻生領導的派系，在這場選舉中被普遍視為「造王者」，握有決勝關鍵票。他沒有明說支持誰，而是用一句「要聽黨員的」，達成了雙重目的：內部把派系成員捆住，外部營造出一副尊重民意的高姿態，成爲第二輪的重要指令與指標。

這句話對派系內部來說，根本就是一條「潛規則」：你不聽話，等於背叛組織。對外部來說，這也對那些中立或搖擺的議員產生壓力──你要是選了跟黨員票不同方向的候選人，輿論馬上說你「不接地氣」，黨意對撞民意。

最諷刺的是，自民黨的派系制度長年被批評封閉保守、脫離現實，這次卻搖身一變成了「民意守護者」。這種角色錯位，本身就是對制度理性的最大反諷。

日本自民黨的總裁出線的不是一開始呼聲很高的小泉進次郎（左），而是原本不被看好的高市早苗（右）。（資料照片／取自兩人X帳號）

制度崩壞的鏡子：話語搶先、遊戲規則重寫

麻生這句話之所以能產生巨大影響，其實不只是因為他聲望高，而是因為制度給了這樣的話語太多模糊空間。

自民黨總裁選舉的制度設計本來就不夠透明──議員票、黨員票、地方代表票的轉換方式複雜、比重失衡，讓「民意」變得可以被解釋、甚至被操作。誰能搶先定義「什麼是黨員意志」，誰就先站上話語高地。

這場話語戰，麻生搶得先機。他不是說服了誰，而是搶先佔據了解釋權。他也不是在扮演什麼民主的代言人，而是再次示範：當制度無法再說服人，語言就成了最有效的武器。

是老將的垂死一擊，還是派系新劇本？

很多人說，麻生太郎的時代早就過了，這句話可能只是他試圖重申存在感的老招數。但站在權力布局的角度看，這反而可能是一種派系的「話語升級」。

如今自民黨的派系之間，早已沒有什麼明確的政策主張，只剩下權力的分配與聯盟。「尊重黨員」這種說法，就是派系在正當性資源耗盡後，為自己找的包裝紙。

麻生並不是在結束派系時代，而是在幫派系換一種說法，好讓它繼續活下去。

語言是現在政治裡最鋒利的武器

麻生這句「應尊重黨員票」，不是單純的好意提醒，而是標準的話語政治操作。它看似中立，實際是在畫紅線；它打著制度的旗幟，卻是派系在制度外的再出手。

這句話之所以有效，是因為它正好揭開了自民黨最深層的問題──制度形式還在，道德說法滿天飛，但權力分配的真相卻早已不靠制度來決定。

如果自民黨真的想擺脫「制度為派系服務」的宿命，就得面對這些語言遊戲背後的空洞結構。否則，每一次總裁選舉，都不過是權力精英分贓的話術秀，而不是真正的民主選擇。

※作者為淡江大學外交系中國大陸研究所專任助理教授，台灣自由選舉觀察協會榮譽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