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夜夜秀》到《炎上》，薩泰爾娛樂希望創造多元對話，揭露 STR Network 共同創辦人 Sunny & Hauer 如何看待喜劇的存在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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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泰爾娛樂，那個總是站在風頭浪尖上的公司行號，從《博恩夜夜秀》到《賀瓏夜夜秀》，又從《炎上 徐乃麟》到《炎上 王世堅》，薩泰爾推出的各種喜劇節目，無一不是當下勢頭最盛的浪潮。但就算再怎麼乘風破浪，只要還在大海中浮沉，總有一天、兩天或是每天⋯⋯都有可能「觸礁」，差別在於──那是塊明礁，還是暗礁。

風險這麼多，倘若時光倒流，薩泰爾還會被創立嗎？共同創辦人之二的 Sunny & Hauer 先後回答：「會，沒有什麼理由不再來一次。」通往理想的路就像是《航海王》中「偉大的航道」，無論再危險，都有人前仆後繼的揚帆啟程。

「暗礁」編號 #001：薩泰爾！你們到底想幹嘛？

「根據過往報導，薩泰爾想成為的是中文世界最強的喜劇公司⋯⋯」借助冰山理論推測，這只是海平面上的一角，筆者的釣竿早已瞄準好海平面以下的「暗礁」。「那是概括目標的一句話，其實前面有個比較長的段落，找到之後再傳給你哈哈哈。」Sunny 對我這樣說。「但其實我們想做的還是⋯⋯」果然，願者上鉤。

「我不是賦予藝術生命或是意義的人，我是讓這些藝術家可以過得更好，讓提供藝術家創作資本的人過得更好的人，所以我不會透過作品來表達我的理念或意義，當他們能夠好好做作品跟支持我們作品的人得到回報，我就已經達成目標了。」Hauer 像是手握羅盤的領航員，對自己的定位有清楚認知。

「我想做資本市場跟藝文娛樂市場之間的翻譯者，可能我不足夠有才華去成為藝術家，但我可以當主角身邊的輔助型角色，設計機制讓所有的交易跟決定都變得透明、可追溯，讓藝術家不再怕談錢談合約。」Sunny 給出的理由很簡單，「我想讓我那些很有藝術才華、演員畢業的朋友，可以好好過日子，不必再為生活做出很多取捨。」

在薩泰爾沒出現以前，誰敢相信臺灣喜劇演員真的能靠喜劇維生？「但我們畫出了喜劇演員的生涯標竿，向從業人員跟藝術家示範，藝術其實是可以商業化的，那是我們的影響力所在。」航海圖在眼前徐徐展開。

當藝術碰到商業，難道不會掉價？Hauer 斬釘截鐵的說：「 藝術在碰到商業之前沒有價的問題。」Sunny 隨後跟上：「商業的價值在於我們幫助這個群體『發現他們原本沒看到的 A 的價值』，然後他們再『拿他們認為有價值的 B 去跟 A 交換。』」

「但藝術創作跟市場給的價值沒有關係，可是要從事藝術產業或內容產業，就必須接受你的藝術作為一種商品被市場衡量，但是它跟你的靈魂、你的藝術是沒有關係的。」做為一個欣賞甚至販售藝術的人，Hauer 當然要劃清藝術與商業間的藕斷絲連。

為喜劇撐出一片天，讓從業人員可以在這片天之下過上好日子，為後人打造團隊跟團隊、人跟人之間的「通訊協定」，留下合作脈絡；簡而言之，讓喜劇產業更好，或許就是薩泰爾對於「中文世界最強喜劇公司」的定義。差點忘了，最強喜劇公司還要很會賺錢。

「明礁」編號 #002：台灣人，我們相信你！

「喜劇不是我們發明的，我們有明確的學習對象，他們都示範過。」Hauer 開口，做喜劇到底難在哪、有多難，薩泰爾知道，但沒被嚇到。「以旁觀角度而言，我們不覺得在臺灣做喜劇，跟在日本做漫才（註1）、在美國做 Satire（註2）、Stand-Up（註3）、Late Night Show（註4），或是北京的德雲社、開心麻花相比會有所不同，難的東西都一樣。」

註1：是日本的一種喜劇表演形式，大多由兩人組合演出，一人擔任滑稽角色負責裝傻，另一人擔任嚴肅角色負責吐槽，藉由兩人互動講述笑話。
註2：中譯「諷刺」，一種文學體裁，用於暴露對象的矛盾或缺點。常採用誇張或反諷等方式，從而產生幽默的效果，可見於許多藝術表現形式當中。
註3：中譯「單口喜劇」，通常由一位喜劇演員用一支麥克風，想方設法讓台下觀眾笑，形式不拘，可以是講笑話、獨白、與觀眾互動等等。
註4：通常在深夜時段播出，且主持人著正式西裝，節目以帶狀呈現，邀請來賓跟主持人互動。

品質不好、方向不對、社會價值觀及輿論和創作產生衝突，都是可預見的，發生在其他市場的事件，理所當然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明礁2號」就明擺著在那，想心存僥倖躲過？不大可能。

社會文化脈絡也有影響，政治、輿論、意識形態的改變，都會對言論與產業的空間造成限縮或擴張。從商業表現來看，喜劇使用的語言與不同題材的選擇，明顯和社會氛圍成正相關。「臺灣是最適合發展喜劇的環境，我們對臺灣的文化底蘊與多元性有信心。」Sunny 接上話，「還有消費能力、識讀能力以及綜合性需求。」Hauer 補充，薩泰爾的底氣肉眼可見。

每次出海，氣象、風向、浪況都得納入考量。「要考慮重來，不如考慮時間點。」Hauer 往下說，「如果臺灣還看不懂、沒有錢買票⋯怎麼做都是徒勞。但我不覺得不同地區、文化的人本身的需求跟慾望有本質上的差別，只是先後順序而已，全世界的人想看的東西差不多。」英雄造時勢？少來這套，只有時勢造英雄，反正臺灣人準備好了，日月星辰也移動到了正確的位置，就快樂的出帆吧。「既然薩泰爾選對了時間，為什麼不再來一次？」

「暗礁」編號 #003：足以跟 A 片平起平坐的歷史地位？

「做為臺灣第一個用新媒體包裝喜劇的人，為什麼選擇新媒體⋯」我的問題還沒問完，「呃我先說，不是。」Hauer 率先發難，我還是撞上了暗礁。「卡米地在薩泰爾之前就有上傳內容到自己的頻道，『達康.come』十幾年前也會把作品放上社群。」原來那群以興趣與分享為導向的喜劇演員，才是真正掀起第一道浪的人。

可身份使然，在公司創立之時，擔任薩泰爾娛樂董事長兼執行長、製作人的 Hauer 註5眼裡，公司推出的喜劇作品是隸屬商業範疇的「產品」，不是藝術、興趣，這個角色不容許個人好惡、野心、慾望，讓決策失利。「但如果說在臺灣以商業策略跟企業規模的來幹這件事，我們是第一個。」

註5：Hauer 現為薩泰爾娛樂董事暨製作顧問。

為此，Sunny 在加入這場遊戲時，選擇創建從旁助攻的角色，「我一直在設計觀眾的體驗，不只是入場體驗，還有從社群接收資訊的體驗。」於是「ChatBot 聊天機器人」成了薩泰爾標誌性的體驗工具，從進場流程到節目互動，「ChatBot」一網打盡。

劇場出身的 Sunny 表示：「聊天機器人取代的是進國家戲劇院可能會有的『三明三暗（註6）』，它服務的還是現場秩序，讓我不用因此停止樂隊的入場演奏。」定義出與觀眾的默契後，薩泰爾便掌握了自己的儀式氛圍，「我不敢說到儀式感這種程度啦！」Sunny 急忙揮手連喊不是。現在的她著重在設計「合作體驗」，像是公司內外大小的管理流程，還有為團隊成員接洽更多幕後分享的機會。

註6：在劇場演出前亮暗三次觀眾席燈，除藉此提醒觀眾演出即將開始之外也避免直接關燈造成危險。

既然已經耗費心力製作喜劇，何不用企業化管理，有系統、邏輯的讓產品不斷產生聲量？如今的薩泰爾藉由新媒體的發酵，穩坐「流量之王」的寶座。「薩泰爾創立的時候還是『大 YouTube 時代』。」Sunny 一結束闡述，Hauer 馬上接續：「歷史沒有如果，但如果是今天，我可能就會選擇『抖音』做為傳播渠道之一，不排除不是選擇 。」

「《炎上》應該是臺灣第一個除了『A片』之外，單次付費觀看賣破兩、三千萬的虛擬影音產品。」Hauer 滿懷豪情壯志。回到五、六年前，要大眾接受這種線上付費收看模式，可能還太早。「這都是科技載體與人類的社會關係，在習慣跟取得信任感的過程。」每個時期的人們對不同媒體的安全感不一樣，閱聽習慣也相異，Hauer 的說詞站穩腳步，證實薩泰爾的確創造過新媒體的另一道浪潮。

「明礁」編號 #004：幽默是──胡蘿蔔汁她媽竟然能做成飲料

若將喜劇比擬為划出浪潮的船，幽默就是水，同理可證，幽默能載舟，當然也能覆舟。正如水無常形，幽默也難以定義，時常有人說薩泰爾做的是「美式幽默」，可什麼是「美式幽默」？「這題非常簡單，這是一個誤用。」一錘定音，「就是把美式喜劇跟美式幽默搞混。」Hauer 說。

他認為，美式喜劇是藝術做為產品的過程中面臨的「格式化」。「『格式』的意思是『把胡蘿蔔放進果汁機打出胡蘿蔔汁，但所謂的『幽默』是『好像有一群人覺得胡蘿蔔汁好喝 ，但也好像有另一群人不能接受胡蘿蔔汁他媽竟然可以做成飲料。』」而薩泰爾在做的是打造出「有人覺得好喝的胡蘿蔔汁。」

格式是客觀的，可以從範例歸納基本架構，可以用逆向工程拆解構成要素。但幽默本身，以及框架一個地區、文化要有什麼幽默很主觀，「我個人以為，美式幽默不存在。什麼是美式？美利堅合眾國這片土地上的人？境外公民呢？文化上自認美國人算不算？受美國文化影響的人算不算？」Hauer 停頓片刻，「而且就算符合最嚴格的族群定義，裡面的個體也不一定覺得好笑。」得證──每個人覺得喜歡、好笑，或不能接受、會被冒犯，都是主觀的。

「薩泰爾只說過自己有做美式喜劇，沒有說秉持著美式幽默。」人人都應該依自己的偏好與底線，擁有屬於自己的幽默感，「但那是你自己的，不該把其他人框架在你的幽默感裡面。」所以幽默感沒辦法被定義？「可以，但很主觀。」一桿回馬槍穩穩刺中筆者。

「暗礁」編號 #005：喜劇，是悲劇加上時間？

「馬克吐溫說：『喜劇是悲劇加上時間。』你們同意嗎？」我問。「我其實不同意。」Hauer 立刻回覆。砰，採訪的小船說翻就翻。

「『例如說，有個人叫小菜，然後就被端走了。』悲劇在哪裡？時間在哪裡？沒有嘛，但是不是喜劇，是。」爛梗被 Hauer 拿來當教科書，「不是完全不同意，喜劇不一定要包含悲劇，倒過來，悲劇可不可以做成喜劇？可以，但大家願不願意聽或喜不喜歡是另一件事。」喜劇的形式這麼多種，當然不一定是悲劇加上時間，就像「5」可以是「2+3」，也可以是「1+4」。

但通則上來說⋯喜劇是不是很難避免消費他人？目前世界人口已將近80億，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腦裡流淌不同的幽默，是否意味著，同一句話最極限可以在世界上造成80億種不同且複雜的感受？

「再怎麼講都可以塑造出受害者，可是動機跟好笑的本質跟這沒有關係。」拿其他藝術對比這個問題，就如同不是所有的饒舌歌手都要「YoYoYo」，喜劇是不是要取笑別人？「可以有，但絕對不是只有，就這樣而已。」

但當然，我們也能以「喜劇 = 悲劇 + 時間」為題舉例，「為什麼今天有人可以拿希特勒開玩笑？或許有些人覺得不行，因為 Holocaust 泯滅人性且殘忍，但難道拿 Holocaust 開的玩笑或是諷刺作品還少了嗎？」所以，面對那些對當事人而言感受相當強烈的議題， Hauer 說：「也許此刻大家感覺還很強烈、還受不了，依馬克吐溫的定義而言，可以說是時間還不夠，但這只是看事情的其中一個方法。」而一件事情的看法能有80億種。

在主流討論中，喜劇是需要技巧跟脈絡才能完整欣賞跟體驗的藝術，但將喜劇去脈絡化的人，依然擁有評論的自由。「所以很容易進行無效的對話，也不能怎樣，因為他本來就不喜歡，這是用不同形式去看待同個故事的進程。」Hauer 表明接受，「可是你不能拿你喜歡或是不喜歡的東西，叫別人能做或不能做，你絕對可以表達你不喜歡或超討厭，但限制了別人的自由是另外一回事。」

社群上有人認為薩泰爾的喜劇自詡菁英，但喜劇可以透過不同的方式處理同一個問題，「例如報紙社論、新聞專題報導或政治評論節目，裡面的脈絡你跟不上、看不下去，所以你去看一些片段、看一些漫畫，這反而是庶民文化。」或許喜劇才是庶民文化，更何況 Late Night Show 實為一種對新聞媒體、政論節目的反思，旨在讓民眾用更恢諧的方式的吸收時事議題。

「早在古希臘的酒神祭時，好幾齣悲劇落幕之後，就會突然冒出一個插科打諢的羊人劇（註7），透過戲謔、嘲笑劇中主角，緩解觀眾觀看悲劇的痛苦。」Sunny 極盡所能的從腦海深處打撈出戲劇史。

註7：《羊人劇》是古希臘悲劇三部曲演出後，為緩和氣氛而演出的功能性輕鬆笑劇。因演出者扮成希臘神話中的「羊人」而得名。

「如果喜劇能帶來不管是快樂也好， 反思也好，理解也好，whatever 都好，那它就是有意義存在的。人本身就有反著想、側著想、倒著想、或是故意不想的行為。用不同的方法看待事情，包含但不限於喜劇，是人類的慾望及本能，既然是本能，你怎麼能說喜劇屬於精英呢？」Hauer 如此認為。

「明礁」編號 #006：拜託，我媽都管不住我

「藝術跟言論還是應該自由，我所謂的自由是百分之百的自由，什麼都可以講。」身為掌舵者，心中要是沒有覺悟便會寸步難行。「不這麼覺得就沒有任何一條線可以劃，劃哪裡都錯，在不同的時空、脈絡、對象上面全是錯。」所行之處皆為暗礁，小心駛得萬年船，意思是太小心的話船要駛萬年。「你可以用法律劃條線，可以用社會輿論或是商業的款式劃一條線，但至少薩泰爾做為一間公司的立場是──我們不會給演員設限。」

崇尚自由的藝術家，明目張膽帶來無止盡的副作用，正是這片海域最後一塊「明礁」。「我們有意識到藝術家的創作可能會引起不同對象的不滿，但無論反映在商業或輿論上，都是公司要概括承擔的。」薩泰爾再度迎面撞上。「很多人都說你為什麼不管一下藝人講什麼，我想說，我媽都管不住我了。」Sunny 信念堅決，更不怕因為觸礁沉船。

「我們尊重藝人要不要道歉的自由，我們不會逼藝人道歉，但也不會不准他道歉。」那是薩泰爾信奉的自由，意即「啥都可以講，但要為自己講的話負責 ，大家因為討厭你而抵制你、罵你，都是活該。 」

任何人都可以張開雙臂擁抱天空及大海，並高呼：「這就是自由啊！」，但「代價」也將旋即而至。「薩泰爾面對的是大眾表達言論自由的範疇。」Hauer 全盤接受，「都是我們咎由自取。」Sunny 半開玩笑道。

言論自由的定義是「政府利用公權力限制人民講話」，不管什麼樣的媒材，都會遭到公權力的反噬。「但今天有人寫文章罵我們，對我們講話生氣，或者說觀眾退票、廠商抽單，他們完全有權利這樣做，基於這個角度來說，臺灣某種程度上很有言論自由。」

但薩泰爾希望的只是創造更多元的討論空間，讓不同的立場或同個立場不同的表達方式可以更多。「我不覺得這樣是在撕裂社會，撕裂社會是因為對方的立場或是表達方式，不准對方說話或是要求對方不要聽某些聲音；我也不覺得這樣有在挑戰體制，挑戰體制是像以前主張解除黨禁、報禁，那才是挑戰體制。」Hauer 堅定表示。

「我們沒有，我們只是在做作品而已。」說真的，綜觀古今往來，多少人只是做作品，就惹來滿城風雨？

結尾我問 Sunny ，做喜劇快樂嗎？她說：「真的滿快樂的，大部分都是痛苦，加上一點時間就會變快樂。」在我看來，喜劇真的是悲劇加上時間。

◎責任編輯：Fumo Lin（@furmochu）
◎Photography：Paul Chen（@paulchen0704）
◎Make up & Hair：呂任犀（ @punk105 ）
◎Fashion：
Sunny Look 1: Blazer、Shorts by H&M；Top by rag & bone；Shoes by Charles & Keith
Sunny Look 2: Blazer by IRENSENSE；Top, Trousers by H&M；Shoes by Charles & Keith
Hauer Look 1: Blazer 私人提供；Trousers by IRENSENSE；Shoes by PEDRO
Hauer Look 2: Shirt by IRENSENSE；Jeans by rag & bone；Shoes by PED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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