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溝通學：德國總理梅克爾的優雅謝幕
全球受新冠疫情肆虐，除了公衛、醫療、健康等直接相關領域外，不少學門也同時成為熱議話題。
其中之一，便是「領導人的溝通學」：尤其對一國元首或擔綱防疫、抗疫要職的官員來說，如何對群眾進行溝通，不但關係著國家社會能否在高度不確定的危機中保持穩定，也攸關個人的品牌形象與政治生涯──當然，這兩件事對於這些領導人們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事。
不久前，我正好和專精「領導溝通學」的華人知名講師李河泉老師以此為題，有了一番探討。因此以下系列文章，將結合李河泉老師的觀點與縱深，綜合我自己鑽研個人品牌與公眾表達術的經歷，在這裡整理成 5 篇結合專訪與分析的文章。除了有趣的「評比」之外，也希望幫助大家在日常溝通與個人品牌打造能力上，有所進步與提升。
其實，古今中外皆然，不論是戰爭、疫病，或是經濟上的大幅波動、政治上的改朝換代等，只要國家、社會出現重大變化，都大大考驗著領導人的溝通能力，也密切影響著一個社會能否安度變局。
我們首先探討的問題是，領導人的溝通，可以分成哪幾種類別？
根據李老師的說法，從古到今，大致上可把所有領導人的溝通類型，分成「極權領導」、「博採眾議」、「一意孤行」、「無為而治」四種，以下先就前兩者作介紹：
領導人溝通類型一：強勢領導
這類的領導人，不論是否真的「英明神武」，肯定自信心爆棚。他們通常有中心思想，也有非常強的目標感。即便心中仍有不確定的部分，亦會把那部分隱藏得非常深。如果要用一句台詞來表現他們的領導溝通風格，大約就是：
「我告訴你，我就是對的！你跟著我幹就對了，其他的不要想。只要跟著我，就能到達成功的彼岸！」
這類強勢領導溝通，舉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例子，莫過於秦始皇嬴政。以下是他的經典名言：「朕統六國，天下歸一，朕在，當守土開疆，掃平四夷，朕亡，亦將身化龍魂，佑我華夏永世不衰！此誓，日月為證，天地共鑒，仙魔鬼神共聽之！」
嬴政在年僅 22 歲就開始親政，先除掉與他立場不一的權臣呂不韋、嫪毐等人，後滅了韓、趙、魏、楚、燕、齊六國，在 39 歲時完成了統一中國的霸業。許多歷史學家喜歡研究他殘暴的部分；但其實從領導學的角度來說，秦始皇經常展露的霸氣與自信，也是讓很多人在亂世之中，決定效忠追隨他的關鍵要素之一。
有了秦皇，當然也要說說漢武。
漢武帝劉徹的名言包括：「寇可為，我復亦為；寇可往，我復亦往！」意思是說：「敵人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敵人能夠去的地方，我的軍隊也可以到達！」以及：「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成就非常之業！」這句話的背景是，漢朝早期缺乏對匈奴作戰的專家，為了能夠消滅匈奴，漢武帝「啟用了很多常規制度下不可能重用的人才，但也正因為這些人才，才打出了漢王朝的天下。」
其他像是這幾位──曹操：「再不打東吳，小喬就老了！」宋太祖趙匡胤：「這是我家的床，我不習慣讓別人睡！」鐵木真：「男子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在外邊當老大，並且將敵人的一切都搶過來，騎他的馬，睡他的媳婦兒！」⋯⋯這些「名言」不論是正史記載或是稗官野史，也都反映了這一類的領導風格。
而不論他們的動機是恫嚇敵人、展現幽默感、彰顯霸氣，還是讓人看見自己的豁達，我們都不難發現，這些擁有「強勢領導」、甚至「極權領導」性格的人，都展現出很強大的自信，而且相當有定見。表現在溝通上，他們更喜歡直接命令，勝於多方協調──
這些人，在過去多半都是「開國君主」。今日時空下，則往往是企業的創辦人、政黨的領袖等等。
領導人溝通類型二：博採眾議
這類的領導人，與「強勢領導」看似完全相反，實則並不盡然：他們往往同樣具有自己的中心思想以及自信，但相對更懂得怎麼「取人之長、補己之短」。簡單來說，他們深知怎麼集結眾人的力量，來完成自己的目標。
經典的古代領導人例子，就是唐太宗李世民。他與諫臣魏徵之間的關係，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盛世明君賢臣的典範，太宗有納諫之量，而魏徵也盡到諫諍之責，他們兩人的默契，是成就歷史上著名的「貞觀之治」盛事的重要關鍵。而他們的關係，也成為後世各朝許多君臣竭力仿效的典範。
宋仁宗趙禎也是「博採眾議」的代表人物，特別禮遇讀書人，許多在科舉文章中大肆批評朝政的人，都在他的邀請下做了官，就連當時有名的包青天（包拯），特別喜歡向宋仁宗毫不修飾地直諫，說到激動處，還經常把口水噴到他的臉上。宋仁宗則一面擦掉，一面虛心聽他建議。
值得一說的，還有清朝雍正皇帝胤禛與張廷玉之間的君臣情誼。康熙末年時「諸子干政」，吏治問題嚴重，雍正剛登基後就面對錯綜複雜的局面，此時他最得力的助力就是以張廷玉為首的「忠臣派」──這些人深謀遠慮、處亂不驚地一步步協助他整治了康熙後期以來的吏治腐敗問題。
看完中國歷史上的代表性案例後，我們接著把目光轉向當今國際：
梅克爾是「博採眾議」與「強勢領導」的結合
被稱作德國「鐵娘子」，已任職逾 15 年的德國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在 2018 年時棄選黨主席，並宣布自己將在明（2021）年退休。
原本在 2015 年前後，因為堅持接收上百萬難民，她遭到德國輿論強烈批判。在民粹情緒的醞釀下，聲勢更逐漸下滑──萬萬沒想到，一波新冠肺炎疫情，卻讓梅克爾在政治生涯的尾聲，有望漂亮收尾。
李河泉老師指出，公眾危機發生的當下，勇於擔綱重任的領袖人物，聲望勢必會先水漲船高（後期才看實際表現而定）：「當群眾對未來感到不安全或無所適從時，多會傾向朝政府或領導人身上尋求自己的安全感。」
而以梅克爾為例，這一次她的溝通處理方式，無疑替自己加了不少分數。她親上火線在媒體上公開演說，冷靜地告訴全德國上下：「這個問題很嚴重，要認真對待。」並從自己東德的生長環境出發，闡述「我知道失去自由的感覺」，再順勢強調民眾應該遵守防疫禁令──因為這一切關乎生死存亡。在這場觀看人數最高峰時突破 3000 萬的重要演說中，梅克爾以真摯的表現，成功贏得（回）德國人的心。
《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的分析報導也指出，梅克爾行事謹慎、相對保守的領導風格，近年在國內飽受爭議，反對派也一直詬病她「堅持己見」的保守作風，讓德國無法在如今複雜的國際關係中發揮應有影響力；但是，鐵娘子沈穩、謹慎又內斂的性格，卻反而讓她在疫情中發揮了最大的魅力。
集權力於一身的梅克爾，在疫情中也讓人看見自己「願意接受建言」的開明面：本身是科學背景出身的她，卻坦承自己對新冠病毒的了解有限，因此她非常需要專家們協助她共體時艱──而這樣的舉動更讓她人氣飆升。柏林健康研究所（The Berlin Institute of Health）主席皮爾斯（ Axel Radlach Pries）也指出，此刻處處假訊息流竄，但梅克爾對資訊的誠實與透明，是德國民眾對政府有信心的關鍵因素之一。
德國從 7 月開始，接棒克羅埃西亞成為歐盟理事會輪值主席國。梅克爾在接受英國《衛報》（The Guardian）訪問時說，這波疫情對義大利、西班牙等歐洲國家造成莫大經濟和醫療負擔，「此刻的德國不只要為自己著想，也應該和大家一起團結行動。」從這裡我們也可以看得出這位「鐵娘子」的特質，在她堅硬、具韌性的一面中，同樣具有溫度。
李河泉：梅克爾格局比柴契爾更勝一籌
在梅克爾身上，「強勢領導」的特色，更多的成分是角色所賦予的；但顯然，她本人也相當了解集眾人之力與完成目標的重要性。李河泉老師指出，梅克爾的「鐵」與另一位鐵娘子柴契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的「鐵」相當不同：
「柴契爾夫人的個人風格、特色都更加明顯，而且她除了站在國家的角度上行事，也絲毫不隱藏自己在政黨上的身份，因此她的爭議是必然的；而梅克爾至今 16 年在位期間，自始至終都站在一定的高度和視野上；也幾乎未曾讓人覺得她是為自己的私利而做事──尤其以接受上百萬難民這件事來看，縱使因此經歷民怨，但顯然，她的格局更勝一籌。」
討論完德國總理梅克爾的例子，下一篇，我們要分析的是台灣衛生福利部部長兼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指揮官陳時中。
執行編輯：吳玲臻
核稿編輯：張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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