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特寫】晚節不保？還是老當益壯？仍然狂拍電影的布魯斯威利，為何成為「好萊塢最混蛋的傢伙」？

問題：哪部電影是影史最偉大的動作電影？我的答案是《終極警探》(Die Hard)。這個問題當然會有上千種答案，但這個答案至少會是許多人的共識。它太偉大，可以寫一本書來研究它。但也因為這部 1988 年的電影太偉大，留下一個令人困擾的問題：布魯斯威利 (Bruce Willis) 是不是只靠這部電影就可以躺著賺了？近十年，這個問題變得格外深刻，因為我們的麥克連，已經成為專演直發 DVD 電影、或是專職插花的大配角。於是，我們將這個問題修改地更尷尬一點：布魯斯威利到底是如何淪落到今日地步的？

昔日的天王巨星、如今的 B 級片天王。這種敘述，也許讓你會快速地想起凱吉。沒錯，我們談過凱吉成為今日「接片王」的來龍去脈。這種狂接片起源於凱吉不懂得說不，而後他欠了國稅局一大筆錢，變得不演不行；而後，狂演電影變成了他的興趣與救贖，他還能藉由與年輕導演合作，偶而迸出一點難得的火花，《曼蒂》(Mandy) 讓凱吉再度受到注目；而《星之彩》(Color Out of Space) 更讓所有克蘇魯信徒跪地膜拜。說真的，有錢賺、時不時還能搏版面、挑戰類型電影極限，凱吉過得比威利有骨氣多了。

凱吉在《星之彩》表現出色。

布魯斯威利走向自我怠惰？

我們不是無的放矢，光是盤點威利近 15 年來的表現，「沒骨氣」這種說法甚至算是輕輕放下。這 15 年來，除了《終極警探》系列的主角無可置疑地仍然由他主演之外，其他所謂「布魯斯威利正宗主演」的電影，是少之又少。多的是像《終極獵殺令》(Trauma Center) 這樣的電影：片名似乎是以經典電影的片名拼裝而成、布魯斯威利的大頭在海報上占據很大一部分、但是他通常在片頭或片尾出現十分鐘而已、而這部電影的真正主角是你從來沒聽過的新演員、而你大約也能在結局前 1 個半小時就猜完所有劇情謎底。

真的有《終極獵殺令》這部電影。

這已經不是特例，而是布魯斯威利的日常：自 2006 年至 2019 年底共 14 年來，威利演了令人乍舌的 48 部電影，等於每年都最少有 3 部電影上映──這句話錯了一半，他確實演了那麼多電影，但是能夠上映的沒有幾部。2018 與 2019 兩年他共演了 10 部電影、只有《猛龍怪客》(Death Wish) 與《異裂》(Glass) 這兩部電影算是由他主演（《異裂》甚至還不太算）；

《猛龍怪客》

像是《布魯克林孤兒》(Motherless Brooklyn) 這樣公映廳數較多的電影，他出場的時間甚至還不到 10 分鐘；而其他像是《報復》(Reprisal) 或是《大轟炸》(Air Strike) 等等電影，通常都只有直接發行 DVD 或限量上映的下場。

《報復》

當然，我們不能都以票房論優劣，布魯斯威利在他最輝煌的 90 年代，也不是每部電影都大賣，例如票房慘澹的《未來總動員》(12 Monkeys) 或是《浪子保鏢》(North)。但至少在這些電影裡，你還能看到威利努力地想要盡一份演員的本份，而不是只裝出動作英雄需要的苦臉或臭臉就完事。

《未來總動員》

但是最近這 15 年，威利似乎連插花都不盡心：艾德華諾頓 (Edward Norton) 自導自演的《布魯克林孤兒》，很明顯只是讓威利輕輕鬆鬆領車馬費的簡單工作。但他在這幾分鐘的演出裡，連台詞都念得有氣無力、可有可無。

《布魯克林孤兒》

這自然與凱吉不是同一個檔次──凱吉至少還會催谷他的「凱吉瘋」十成功力。布魯斯威利明顯是晚節不保，而且明顯是因為自我怠惰而導致的晚節不保。如果你無法從每年 3 ~ 4 部的超低預算直發 DVD 電影裡發覺這件事，那麼與他一起工作的好萊塢人士可以給你更直覺的答案：幾乎沒有人稱讚威利的工作態度，談到威利時只剩下幾個形容詞可以使用，而那些形容詞兒童不宜。

《冷光線索》(The Cold Light of Day)。

舉個例子，我們在《浴血任務 2》(The Expendables 2) 裡，見到了至今最多 80、90 年代動作紅星大會串的組合：包括了尚克勞范達美 (Jean-Claude Van Damme)、席維斯史特龍 (Sylvester Stallone)、阿諾史瓦辛格 (Arnold Schwarzenegger)、羅禮士 (Chuck Norris) 與布魯斯威利等家喻戶曉的巨星。這種打仔一家親的風景，美得讓人忘記他們之間過去那些互相排擠的齟齬。這部電影的票房也不錯，全球還賣破了 3 億美金。但是這種大團圓，到了《浴血任務 3》(The Expendables 3)，理應還有戲份的威利卻缺席了，這是為什麼？

《浴血任務 2》

史特龍是《浴血任務》系列電影的幕後主宰，他是主要創意發想者、他是負責監督品質的執行製作，自然對這部電影斤斤計較，畢竟他得擔負這個系列的成敗責任。而史特龍拒絕了威利每天片酬 100 萬美金的要求，因此把威利踢出了第三集的陣容。威利的如意算盤是這樣的：他需要到保加利亞去拍攝 4 天的戲份，而根據史特龍的計算，這部電影可以支付 300 萬美金的 4 天片酬給威利。但是威利堅持片酬應該是 1 天 100 萬美金、4 天就應該有 400 萬，兩者有著 100 萬美金的落差。

《浴血任務 2》

史特龍對這位多年好友兼勁敵的擺爛要求徹底火大，他直接批評威利是「貪婪又懶惰」。史特龍主演的電影都是史特龍說得算──別忘了他堅持劇本一定要由他負責。憤怒的史特龍，就直接把威利的劇情整段刪掉，讓威利的如意算盤摔得粉碎。說實話，這個電影系列更像是某種多年同學會，老朋友們共聚一堂打打屁、拿槍擺擺姿勢。

對於老一輩明星來說，他們很少需要動用已經安逸的肌肉、也不需要演出太困難的特技橋段、更不需要三秒落淚這種奧斯卡等級的演技。觀眾只要看到他們在大銀幕上烙幾句冷笑話、或是互虧幹話，就會興奮到不能自己，但是很明顯，威利覺得這種「輕鬆演便宜賺」的電影，應該更尊重影史天王一點。很明顯地，威利想錯了。

《浴血任務 2》

凱文史密斯對布魯斯開砲

史特龍還願意給威利一點面子，但是好萊塢大砲王之一的凱文史密斯 (Kevin Smith) 就沒這麼善與了：他把威利罵得狗血淋頭，而且到處罵、在採訪裡罵、在自己播客裡罵、罵到快要去天橋下說書了。

史密斯與威利在 2010 年合作了《波麗士很忙》(Cop out)，這部喜劇電影，絕對不是史密斯最好的電影。當然，導演有百分之百的敗戰責任，但是看來史密斯也不想粉飾太平。他曾經不客氣地幹譙某位主演

「甚至連坐下來拍海報都懶。」

真尷尬，《波麗士很忙》的主角只有兩位，一位是美籍非裔諧星崔西摩根 (Tracy Morgan)、一位就是布魯斯威利，二選一，到底是誰那麼討人厭呢？其實曾經爆紅的崔西摩根也有嚴重的大頭症，但是很明顯，《波麗士很忙》片場裡所有人，都知道誰才是討厭鬼。

《波麗士很忙》

「每個人都知道我講的是誰，我這樣說好了，你記得電影裡最有趣的傢伙是誰嗎？絕對不是我要幹譙的那個人，這個有趣的傢伙太夢幻了，他就是崔西摩根，我願意躺在十字路口求他來演出。如果今天不是因為崔西願意加入演出，我在拍《波麗士很忙》時很可能會被迫自殺或是宰了某個人。」

史密斯暗示得非常明顯。

《波麗士很忙》看起來最不可思議的片場照。

布魯斯威利在《波麗士很忙》裡徹底化為每個導演的噩夢：他拒絕接受導演史密斯的任何指示，就跟當年的衛斯理史奈普 (Wesley Snipe) 一樣難搞；而且他自作主張地想怎麼演就怎麼演。威利甚至缺席了《波麗士很忙》的殺青派對。這反倒讓史密斯抓到了機會大鳴大放，他在派對上直接對所有人公開心底話：

「我要謝謝一起製作這部電影的各位同仁，除了布魯斯威利之外！他是個超級大混蛋 (f**king d**k)！」

《波麗士很忙》

事後，威利的經紀人還特地發表聲明，表示威利與導演之間絕對沒有不和。但是話又說回來，當事人都公開幹譙了，經紀人這種半吊子的回應，看起來好像只是在粉飾太平。

史密斯說得太多次了，證明他們之間的不和已經裂得很明顯了。他自己都坦承了，這位好萊塢大宅男一直崇拜動作巨星布魯斯威利，但是這種崇拜卻似乎給了巨星太多自由的空間，讓他覺得可以胡作非為。

《波麗士很忙》

而一開始史密斯還站在尊敬偶像/前輩的立場，沒有強力宣示自己在片場的主導權。更糟的是，威利看起來也毫不客氣地打蛇隨棍上，當他的片場小霸王。史密斯表示，威利很多時候只是到片場等待發薪水，而等他上場時，他的態度總是愛理不理的，連一點偶像或前輩的樣子都沒有。

史密斯還為了讓威利能夠演出《波麗士很忙》，甘願接受讓電影公司大砍他的導演薪水 84%，他相信只要有威利，這部警探喜劇一定會很棒。當然，我們知道，最後沒有人滿意《波麗士很忙》。

《波麗士很忙》

是什麼原因導致布魯斯威利又懶惰又貪財？也許史密斯切身之痛的答案才是正解：

「他已經演出這種角色太多次了，他已經早就清楚怎麼演最 OK、怎麼演會搞砸」。

從《終極警探》讓布魯斯威利從電視明星成為電影紅星開始，至今已經 32 年了。

《終極警探》

威利嘗試過各式各樣類型的電影，從高大上的富翁演到骯髒的神經病，他很清楚電影公司與觀眾最喜愛的「布魯斯威利」是什麼，而他努力繼續分享那一套也許他早就厭倦的約翰麥克連形象。不管今天是插花還是主演，布魯斯威利強烈的倦怠感已經濃到化不開了。

約翰麥克連。

再過幾天，威利就要迎接他的 65 歲生日。 65 歲，在台灣也已經到了退休的年齡。我們對那些工作到 90 歲的好萊塢人瑞演職員們感到讚嘆，卻常常忘記這種工作至死的工作觀，其實不應該套用在所有人身上。

布魯斯威利與太太也已結褵超過 10 年。

我們已經見過威利最好與最糟的一面，我們已經為他貢獻出無數的電影票，現在我們應該練習習慣另一個與他相處的方式：該是告別布魯斯威利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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