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傳統主婦與老錢風格：為何保守時尚如此成功？經濟衰退如何催生新保守主義美學
「保守時尚是安全牌」：Dr. Elke Gaugele談論傳統造型崛起的訪談。
靜奢風格（Quiet Luxury）長期以來在奢侈品領域代表低調且偏古典的造型，如今在更便宜的大眾市場也開始流行更保守的風格：Uniqlo與JW Anderson的最新合作推出了Preppy風格的Polo衫和襯衫，甚至超級快時尚品牌PrettyLittleThing也不再提供螢光粉色的緊身俱樂部服裝，而是推出了一整個名為「老錢美學」的類別，提供中性色彩的較為拘謹的造型。這是否反映了目前在美國和歐洲政治中盛行的右翼保守主義？
我們就此與Univ.-Prof. Mag. Dr. Elke Gaugele進行了對話。她是經驗文化科學家，也是維也納美術學院時尚與風格/設計教授。在她的時尚研究中，她專注於美學、倫理、全球和社會正義以及政治，以及時尚在全球移民和右翼極端主義背景下的作用。Gaugele最知名的學術（合作）出版物包括《Fashion as Politics: Dressing Dissent》或《Aesthetic Politics in Fashion》。目前她正在撰寫一本關於新右翼暴力美學的書。
文化科學家Dr. Elke Gaugele談時尚保守潮流崛起的訪談
VOGUE：Gaugele女士，您在一篇學術文章中寫道，我們目前正處於前所未有的時尚政治化中，這受到極右翼成功的影響。時尚真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政治化嗎？
Elke Gaugele： 自千禧年以來，我們就生活在一個高度政治化的時尚世界中，無論是關於女權主義、生態學還是特定的倫理問題。但目前真正史無前例的是，右翼如此強烈地與時尚聯繫在一起。這包括許多右翼時尚品牌的崛起，如Thor Steinar或Phalanx Europa，或來自右翼網紅如Tim Kellner或Ketzer der Neuzeit的商品，這些目前正在蓬勃發展。目前德國約有90個右翼時尚品牌。這對我來說是無法預見的。
雖然明顯的政治聲明在伸展台上曾經較為常見——比如Dior 2016年的「We Should All Be Feminists」T恤——但它們目前似乎不太明顯。這是您也感受到的發展嗎？
是的，左翼和右翼陣營的人在時尚技術上都朝著保守主義移動，也就是說越來越趨向於彼此。這可以從代表「老錢」美學和典型Preppy風格的品牌受歡迎程度中看出——即更低調的時尚、更小的標誌、沒有訊息印花等。對於較為保守的民主黨人來說，這種服裝風格象徵著嚴肅的外表和「上層中產階級形象」。如果這些造型的製造商也是美國的，這也會吸引「美國優先」的選民，他們可能會將「白人至上」意識形態投射到這些品牌上。此外，在右翼中「盛裝打扮」（Dressing Up），即像上層階級那樣穿著，是非常受歡迎的，這就是為什麼Preppy別緻風格的品牌自然非常合適
根據政治選舉研究（資料來源如Sage Journals或《科隆社會學與社會心理學雜誌》），女性傾向於投票給更自由派的候選人。那麼為什麼主要銷售女裝的時尚品牌要向保守主義靠攏呢？
極簡主義和保守時尚一直是可以代表不同社會地位的風格的一部分，並不一定與保守的政治思維相關。一方面有傳統主婦趨勢，當然其中包含了對家庭主婦身份的美化。對於「老錢」風格則不能這樣說。這裡更多是指封建制度，重點是不需要工作。而「Power Dressing」雖然也是保守風格，但代表的是現代職業女性。保守時尚總體上包括許多經典單品，如白襯衫、西裝外套或風衣，這些也可以在其他風格中找到。因此，保守時尚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其他時尚的交集。此外，這些服裝已經在我們的衣櫃中流傳了很長時間，許多人都能接受它們。
經濟衰退如何促進保守趨勢
難道不能說目前時尚的保守主義與政治世界局勢關係不大，而只是對過去幾年極繁主義和「標誌狂熱」的邏輯回應嗎？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除了政治局勢，我們還有經濟局勢，這影響著時尚，不能明確地與政治分開。目前一切都在漲價，我們正處於經濟衰退中，這通常會促進經典和保守趨勢，讓時尚變得不那麼冒險。這有點像緊縮現象。新冠疫情是時尚受政治和經濟特殊情況影響的一個很好例子。
儘管休閒服裝和運動服在時尚中已經存在較長時間，但它們在疫情後經歷了完全不同的日常接受度，從那時起，在辦公室中有時也被接受了。此外，從經濟角度來看，保守風格對生產者和消費者都是實用的：對品牌來說，保守時尚在銷售方面是安全牌，因為它們包含多個風格交集，因此可以吸引更多目標群體——而安全在這些經濟時期特別重要。對消費者來說，這種風格實用，因為它適合許多場合——無論是商務會議、晚餐外出還是快速購物——而且具有一定的永恆性。
對品牌來說，保守時尚是安全牌。
Dr. Elke Gaugele
在上次川普選舉前後，許多時尚設計師公開反對川普，但在2024年選舉後，最初非常安靜。現在——稍有延遲——美國出現了第一批較大的抗議活動。同時，Conner Ives的「Protect the dolls」T恤也在網路上爆紅，為保護跨性別女性發聲。對您來說，這更像是一個單一事件，還是可以期待時尚界更多的抵抗？
我認為還會有更多設計師很快發聲。例如，Marc Jacobs在上次紐約時裝週讓打扮成娃娃的女性走秀，這也可以理解為對傳統主婦趨勢的諷刺評論。這個趨勢目前主要在右翼保守派場景中受到高度讚揚。
倒退的女性形象：從傳統主婦到權力不太大的金髮商業女性
但也有一些時尚品牌將傳統主婦場景的網紅安排在前排或與他們合作——Marc Jacobs也通過Nara Smith再次極度爆紅。為什麼品牌要依靠像Smith這樣實際上不做經典時尚內容的人？
Nara Smith一方面是非常有影響力的網紅，另一方面她本身也來自時尚界。她和她的丈夫都是模特，或者曾經從事過這個工作，因此是時尚圈的一部分。此外，觀察她的內容時會發現與高級時尚攝影的多個相似之處——這讓我想起了Sølve Sundsbø為Luncheon Magazine拍攝的照片。她穿的衣服、食物的擺盤，還有相當小的份量——這些影片中包含的時尚元素比最初看起來的要多。
傳統主婦形象對品牌也有作用嗎？
絕對有。這關乎傳統主婦場景網紅所體現或被歸因的東西與他們實際影響力之間的相互作用。當然，像Nara Smith這樣的人在保守主義和右翼政治盛行且被社會接受的現在特別成功。此外，傳統主婦場景非常龐大，像Smith這樣有影響力的人可以為品牌開拓新的目標群體。
美國共和黨人不僅慶祝經典的傳統主婦形象，也慶祝在職場中但有特定風格的女性：通常是金髮、穿辦公服裝、濃妝。特別是新聞發言人Karoline Leavitt被譽為風格偶像。
在她的風格中可以找到經典的Power Dressing和Preppy風格。她在視覺上極其女性化，有著強烈、有些僵硬的表現和某種盔甲，但不像經典的右翼激進前線女性。正是這些年輕、金髮、健美、存在但不站在第一線的女性，目前是右翼的全球典範。此外，這種保守的服裝風格是議會右翼長期以來為其女政治家建立的一種外殼。這種穿衣方式有著悠久的傳統，幾乎是保守派的制服。因此Leavitt因此受到讚揚。
正是這些年輕、金髮、健美、存在但不站在第一線的女性，目前是右翼的全球典範。
Dr. Elke Gaugele
德國選擇黨如何利用時尚動員
您認為右翼和右翼保守派最近能比其他政治陣營的人更好地利用時尚嗎？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更聰明，但他們確實為自己發現了時尚。例如Marie-Thérèse Kaiser，網紅和前模特，因煽動民族仇恨被判刑，目前擔任Alice Weidel的助理。這也讓她的時尚專業知識進入黨的中心，因為她在各種管道上與右翼極端品牌聯繫。或者在場景內選出時尚偶像，例如Maximilian Krah，根據右翼極端雜誌Compact（其禁令目前在德國行政法院審理中）說，他應該是時尚偶像，許多其他人據說都效仿他。這樣就選出了榜樣，並試圖通過時尚來動員。其他德國政黨沒有這樣大規模地做這件事。
什麼時候可以期待時尚反動？
在我看來，我們目前正處於從一個階段到下個階段的過渡期。例如，美國的民權運動是從極度壓迫的政治中產生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反對壓迫性政治。我認為我們正處於這樣的過渡期，這不僅體現在目前洛杉磯針對唐納德·川普暴力移民政策的抗議活動中。
退回到傾向於去政治化的態度也可能是一種反應嗎？
有多種可能性。我個人相信，一定會有抗議和反思——我對此深信不疑。
關於保守主義反動的可能性：「時尚有很多手段來回應現在」
對保守主義最大的反叛是什麼？我们是否可能回到朋克？畢竟與那個時代有政治上的相似之處。
問題是右翼運動已經占用了許多抗議文化。無論是朋克、街頭服裝時尚還是神秘形式的抗議——所有這些東西右翼都在某種程度上為自己聲稱和改編。成功的右翼極端品牌例如生產街頭服裝風格的帽衫、夾克或褲子，通常只是通過印花的訊息微妙地區別。這可以從美國品牌如Grunt Style或德國品牌如Thor Steinar、Druck18或Eric & Sons中追蹤到。甚至非反叛趨勢如hipster造型或極度保守的傳統主婦生活也被右翼極端分子利用。對於右翼hipster甚至有「Nipster」這個詞（接受了hipster文化方面的新納粹，編輯注）。我想說的是，很多抗議形式已經被占用，這讓反叛變得更加困難，因為右翼本身就以抵抗的面貌出現。
因此必須發展出完全新的抵抗形式，還是有過去的東西可以依靠？
絕對有。我認為，焦點必須重新放在各種解放運動的目標上，以便奪回風格和辯論——比如「Protect the Dolls」T恤。另一個可能性是——我在時尚中總是覺得很棒的——解構現實，這在時尚界自安特衛普學派以來實際上是慣例。就像Marc Jacobs，他給傳統主婦的嚴格保守主義一面鏡子，通過讓她們有些漫畫化地出現，而不是用很多褶邊或擠奶女工的造型。時尚有很多手段來回應現在——我不知道這是否已經可以稱為朋克，也許更多是解構性的。繼續這種方法並觀察，我覺得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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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處 Vogue Germa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