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Credit:林雪莉 提供
在全球經濟轉型與新挑戰交織的今天,歷史為我們提供了深刻的啟發。每個地區的發展都有其獨特的脈絡與契機,而霹靂州作為曾經的世界錫礦重鎮,展現了臺灣所不具備的發展背景與故事。
從 19 世紀錫礦繁榮時期的華人移民,到錫礦產業的鼎盛,霹靂州華商的發展歷程不僅反映了時代的脈動,也為我提供了全新視角來理解商業與社會之間的互動。
在帶動一個國家與城市發展的過程中,「產業」無疑是關鍵。在這個經濟低迷的時期,我試圖回顧各國經濟繁榮的根本原因,並從不同的成功故事中汲取靈感,為未來的事業發展尋找新方向。
馬來西亞霹靂州的「錫米」產業
過去幾年,我的工作經歷遍及中國、美國與歐洲,但對東南亞的了解仍相對有限。因此,我選擇花了兩週時間深入馬來西亞霹靂州,探索這個曾是世界最大錫礦產地的歷史,藉此拓展自己的視野。
這次考察的起點,是霹靂州(Perak)首府怡保(Ipoh)以南約一小時車程的金寶縣(Kampar)「泰盛錫米店」。所謂「錫米」,指的是錫礦砂;而錫米店的主要業務,是向當地的礦工或小型採礦者收購錫米,再轉售給規模較大的錫礦商或出口商。這便是泰盛錫米店曾經的角色。
停業超過 20 年後,原本已定居新加坡的第三代兄弟決定重新修復祖父創立的老店,整理珍貴的歷史文件與物品,並計畫將其修復後,與更多人分享,為金寶注入地方創生的活力,打造一個促進交流與發展的基地。
作者來到金寶縣的「泰盛錫米店」。圖/林雪莉 提供
霹靂州的發展可追溯至 19 世紀,當時豐富的錫礦資源吸引了大量華人前來開採。其中,有些華人是透過「豬仔貿易」(註)被賣為勞工,但更多人則自願下南洋尋找「黑金」。
在這波時代浪潮中,一些人因直接參與錫礦開採而致富;一些像「泰盛」一樣從事錫礦相關業務;另一些則利用錫礦產業帶來的大量人口需求,在食、衣、住、行等領域抓住機會。霹靂州因此誕生了眾多富有的華商。
在探索霹靂州發展脈絡的過程中,我發現儘管臺灣與馬來西亞都是華人社會,但兩地在政治背景和產業結構上的顯著差異,塑造了馬來西亞華人獨特的商業發展模式。
我特別注意到 2 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因素,而這些因素或許正是臺灣未曾走出類似蓬勃發展路徑的原因。
一、會館林立,宗族凝聚力量
馬來西亞街頭隨處可見以地緣關係成立的「會館」,承擔了公益慈善、婚喪協助、工作推薦等各種生活服務,為移民提供了重要的保護與支持,並強化了家族性。例如泰盛錫米店對街的「古岡州會館」由來自台山、鶴山、開平、恩平、新會、赤溪的鄉親組成。
這些會館不僅是宗族成員聚集的場所,更是許多華人事業成功的基礎。它們在商業活動中扮演了關鍵角色,不僅協助建立社交網絡,推動資源共享,還在商業拓展方面提供支持與幫助,從而促進了社會變革。
泰盛錫米店的正對面是「古岡州會館」。該會館現已將空間對外出租。圖/林雪莉 提供
相比之下,臺灣的華人社會屬於「移居」而非「移民」。在同為漢人主體的社會中,並不需要面對多元族群社會的壓力,也因此不必依賴會館來建立社會支持體系。
再者,受日本殖民統治的影響,原本就較少的宗族與會館型組織被系統性削弱,地方議會和協會也逐漸取代了會館的功能。
二、華商主導,社區建設蓬勃發展
當時馬來西亞是英國的殖民地,與臺灣在日本同化統治下的情況有所不同。
英國在馬來西亞實行的是間接統治,主要集中於有利於殖民經濟的區域進行管理,並著重於基礎設施建設,如鐵路、法院、警局等。
華人社區的公共建設則大多由華商自行出資,例如華文學校、醫院診所、娛樂場所、住宅區和商業街區等,幾乎所有與社區民生息息相關的設施都是由華商主導所建設,可以說,華人社區的形成與發展幾乎是由華商一手建立。
華商不僅提供穩定的經濟支持,還積極促進社區內的互助與凝聚,從而打造出自給自足的社會模式。他們透過捐資興建基礎設施,提升社會服務質量與生活條件,強化與當地社會的聯繫,為商業發展創造了穩定的環境,並為當時華人社會的蓬勃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金寶巴剎小食中心」匯聚了各式庶民美食,散發著濃厚的社區人情味。圖/林雪莉 提供
臺灣的情況則截然不同。早期的城市規劃與建設由荷蘭、西班牙殖民者及後來的清朝政府主導,且在日本統治時期有系統地推動現代化建設。
臺灣商人多集中於商業活動,較少參與城市基礎設施的建設,公共設施與城市發展由當時的統治者推動,這使得兩地商業格局差異頗大。
商業興衰的國際視角:啟示與新方向
我認為,以上兩點是推動馬來西亞 19 世紀商業文化迅速發展的關鍵。然而,隨著二戰後的國際局勢變化,從全球商業的角度來看,臺灣商人逐漸展現出比馬來西亞華商更為顯著的影響力。
主要原因在於,馬來西亞脫離英國殖民後,推行的「新經濟政策」(New Economic Policy)雖然提升了馬來人經濟地位,但也限制了華人在某些行業的參與及公共資源的獲取,削弱了華商的影響力並失去部分國際化的機會。
另一方面,臺灣在日本統治期間被視為「模範殖民地」,已經在產業和基礎建設上奠定了穩固的商業發展基礎。且戰後,臺灣迅速抓住冷戰的契機,成為美國亞太戰略的一部分,並成功融入以美國為首的全球經濟體系。這樣的機遇為臺灣商業力量與國際地位的提升奠定了基礎,這個影響至今仍然深遠。
總結來說,商業發展與國家發展,無論是天時、地利還是人和,都缺一不可。經過在馬來西亞霹靂州的考察,我深刻領悟到 3 個關鍵觀點:
首先,唯有時勢能造英雄,全球政局對商業發展的影響仍不容忽視;其次,擁有他國所不具備的資源,無論是天然、科技還是人才資源,將成為發展的關鍵;最後,隨著全球需求的轉變,解決社會問題的方式已不再單純依賴政府與非營利組織。我們需要透過創新的「商業模式」,為社會提供有效的解決方案。
隨著疫情、人工智慧和俄烏戰爭的影響,世界似乎進入了新的「轉折點」。面對未來,國際局勢如何演變、我所處根據地擁有的獨特資源,以及我能如何解決當前政府和非營利組織無法解決的社會問題,將成為我事業發展的全新反思方向。
註:「豬仔」又稱華工或契約勞工,泛指清末時期,透過契約安排前往海外從事勞動工作的低薪勞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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