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D列印幽靈槍橫行全球，難以追蹤的監管挑戰，美國：將嚴格取締

只要一台3D列印機、材料，以及一張設計圖，人人都可以輕鬆打造出真正的▁▁▁▁▁▁。

這個空格，可以填入工業零件、醫療器材、細胞支架，或者是最常見的客製化禮品。然而，當越來越多人將空格的物品填入「槍枝」，使用3D列印機打造出一支具攻擊性，甚至是實際可以放入子彈的手槍時，3D列印槍引發的已經不只是槍枝氾濫、違法持有槍械等問題。

今年2月，法國破獲一個非法製造並走私槍械的犯罪集團，這些槍身的側面都印著FGC-9的字樣——這是一把可以不使用傳統槍枝零件的3D列印槍，能發射一般手槍或衝鋒槍的9毫米子彈。

過去三年間，這款自製半自動手槍已出現在北愛爾蘭的準軍事組織、緬甸的叛軍甚至是西班牙的新納粹（Neo-Nazism）組織手上。當大多數的國家都有嚴格的槍枝管制法，讓購買或取得槍枝零件的方式變得非常困難時，3D列印槍正在改變這一切。

3D列印槍「解放者」

2013年5月，致力於設計與分享3D列印槍的「分散式防禦組織」（Defense Distributed）在該網站公開釋出3D列印槍「解放者」（Liberator）的設計圖——只要家裡有一台 3D列印機，就能用ABS樹脂印出「解放者」的外型，再裝上一塊金屬和撞針（Firing pin），這把「解放者」就是一支100%可以發射實彈的手槍。

由於解放者只能裝填一發彈藥，因此每次射擊後都必須手動裝子彈，且發射時的壓力容易造成槍身損壞，儘管如此，該設計圖仍在短時間內創下10萬下載人次，這也引起了美國政府的注意。

美國憲法雖允許民眾持有槍枝，且各州的規定不同，但所有的槍枝都必須符合1988年開始實施的《不可探測槍枝法案》（Undetectable Firearms Act）——為了讓槍枝能被金屬探測器探測，規定槍枝至少需要一個金屬零件，且不可低於105克。

因此，解放者在設計上仍是一把不違法的3D列印槍，但它的出現也解放了更多的「設計師」，渴望使用3D列印機打造一支更厲害，不受槍枝管制的3D列印槍。

無法可管的3D列印槍

近幾年，3D列印的技術飛速進步，單台機器的價格從過去要價2萬美元（約64萬新台幣）的高單價，逐漸降至一般人可以負擔的金額。2020年，庫德族裔德國人雅各杜伊古（Jacob Duygu）設計出一款9mm半自動卡賓槍，可使用現成材料或是自製的金屬零件，取代正規槍枝所需的零件，以規避全球對槍枝零件的管制。

雅各將這把槍取名為「Fuck Gun Control-9」（去你的槍枝管制），簡稱FGC-9。如果自製者擁有一台3D列印機，即可使用低於500美元的成本，列印出一支FGC-9，這也代表3D列印槍正式進入無法受到受國際執法機構的追蹤與控管的灰色地帶。

當3D列印槍改變了遊戲規則

雅各將FGC-9的電腦輔助設計（Computer Aided Design, CAD）放到了「威懾解除」（Deterrence Dispensed），一個致力於推廣3D列印手槍的分享網站。FGC-9的出現改變自製槍枝的遊戲規則，同時也帶動了3D列印槍的風潮，2020年雅各以網名「JStark」接受採訪時表示，「人人都有機會擁有槍枝權利的世界，如何使用這把槍，是他們的自由。」

2021年，雅各被警察逮捕後，疑似因心臟病發過世。另一名自稱「巨魔伊凡」（Ivan the Troll）的槍枝製造商，不斷改良、發布新版的設計，並與雅各被列為FGC-9共同創作者。伊凡堅信槍枝是自保的最好武器，「人們應該要能夠擁有槍枝。人們應該要能擁有與警察用來控制你的力量相同的合法武器。」

倫敦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 London）國際激進化研究中心（International Centre for the Study of Radicalisation）研究員拉詹巴士拉（Rajan Basra）表示，

「這是一個改變遊戲規則的東西。現在你有了可以在家裡用不受監管的零件製作的東西。所以從執法角度來看，人們該如何阻止這種情況？」

美國出手管制幽靈槍

在美國，不是由合法工廠或是政府生產的槍枝，即被稱為幽靈槍（Ghost gun），因為槍枝的零件沒有產品序號，警方就無法追蹤槍枝的來源。自1990年代，槍枝製造商便開始販售這些非法的槍枝，這些幽靈槍大多是以散裝套件的形式販賣。即使沒有槍枝許可證，買家在未經過背景調查，仍可購買「槍枝套件組」，並在家自行組裝。

根據美國司法部統計，2021年疑似幽靈槍的數量已創下歷年新高19,344支，相較於2017年的1,629支，增幅超過1000%。2022年，拜登（Joe Biden）政府提出槍枝管制政策，旨在加強管制幽靈槍，規定槍枝零件的製造商與經銷商必須取得執照，在零件上標記產品序號，並執行買家的背景調查。

圖為2022年4月，賓夕法尼亞州州長湯姆沃爾夫（Tom Wolf）宣布在該州實施幽靈槍的管制法。截至2024年，美國已有15個州實施該法。 Photo: wikimedia

一個零件，危險性大增

美國之所以大動作管制幽靈槍，3D列印手槍的氾濫即是原因之一。現在，購買一把半自動的手槍，再使用3D列印機將其改造為全自動手槍，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困難。過去一年，美國司法部、美國菸酒槍炮及爆裂物管理局（ATF）和地方執法機構，開始嚴陣以待機關槍轉換裝置（MCD）等全自動轉換零件。

原本的半自動手槍，扣下扳機後必須手動拉動滑軌，讓扳機重新上膛，因此扣一次扳機只能射擊一發子彈。但裝了機關槍轉換裝置或是克拉克開關（Glock Switch）後，原本扳機的重置機制會被切斷，半自動手槍即可選擇射擊模式。這意味著扣下扳機手槍可以在短短幾秒內，連續發射出所有的子彈，成為一把真正的機關槍。

美國司法部表示，近幾年，槍支犯罪中發現這類「全自動轉換零件」的數量明顯增加。雖然美國聯邦法律將其列為不合法的槍枝零件，但由於零件體積小、價格便宜，且現在只要有一台3D列印機，便可輕鬆製造，因此難以有效管控。

Jorge A. Leon, inventor of the 'Glock Switch' says he regrets making it! pic.twitter.com/DauMJNzkCy

9月16日，美國副司法部長莉薩莫納科（Lisa Monaco）譴責了機關槍轉換裝置，

「考慮到機關槍轉換裝置的危險性，我們將採取一系列的打擊行動。從源頭阻止它被製造出來，或是任何可能進口的方法，以阻止這種裝置的擴散。」

設計圖很好找？警察會先找上你

2022年4月，拜登在宣布幽靈槍槍枝管制法時，一邊展示手上的3D列印槍，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任何人都可以在網路上買到材料。不管是恐怖份子、家暴者，他們只需要30分鐘就可以組一支手槍。」

根據英國《天空新聞》報導，想要在網路下載3D列印槍的設計圖，不需潛伏在暗網，只要簡單Google某個特定「詞組」，就能找到這類的社群討論網站。甚至只需要三次點擊，就可以從YouTube影片的留言區，直接進到該網站，下載用戶想要的3D列印槍設計圖。

但倫敦國王學院國際激進化研究中心的研究員拉詹巴士拉（Rajan Basra）認為，3D列印槍的成本和組裝方法，並沒有人們想得那麼簡單，「只要幾百英鎊就能3D列印一把槍，這是一個過於簡化的觀點。」

「在製造3D槍的過程中，每一步都可能遇到政府的干預，這也代表你只要走錯一步，就有可能會被逮捕。」

組裝3D列印槍才沒那麼容易

為了親自實測，3D列印槍是否和組裝家具一樣容易，英國獨立媒體《Tom's Hardware》的記者丹尼斯貝爾塔基（Denise Bertacchi）搜尋了3D列印槍的檔案，但她發現唯有成為付費會員，且必須是美國公民，才能在「分散式防禦組織」的官網下載「解放者」的設計圖。

因此，丹尼斯決定將目標改成「.22 Harlot」一款被比喻成「射擊場使用的趣味小玩具」的3D列印槍。但丹尼斯發現儘管是一把初階的3D列印槍，製作過程仍需大量的打磨，甚至連組裝說明也很難找到。由於「.22 Harlot」並非完全由3D打印製成，仍需使用螺絲、螺帽、彈簧，以及最重要的金屬槍管。雖然要取得這些金屬零件並不困難，網站或銷售商也不會對買家進行背景調查，但如果使用錯誤的零件，仍有可能發生危險。

如果要列印比較複雜的FGC-9，改造彈簧或是金屬管的設計，則需要一台電腦數值控制機（Computer Numerical Control）以及非常豐富的加工組裝經驗，才能完成。

但在相關零件取得相對容易的美國，只需要一款低階的3D列印機，客製化屬於自己的槍枝，甚至打造一支不被追蹤的幽靈槍，的確變得容易許多。

雖然美國憲法賦予人民持有武器的權利，但分享槍支電腦檔案在法律上卻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這些檔案最初受到了《國際武器貿易條例》（ITAR）的管轄，現在則由工業和安全局（BIS）監督。

簡單來說，未經BIS許可，隨意輸出3D列印槍支檔案仍是違法的。

如病毒般擴散的3D列印槍

但即使是在槍枝管制嚴格的國家，3D列印槍已經成為各國政府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2019年10月，德國薩勒河畔哈雷（Halle）一名27歲男子史蒂芬巴利特（Stephan Balliet）使用自製的3D列印槍，試圖闖入當地的猶太教堂，卻因打不開上鎖的大門，於是開槍射殺附近的兩名路人。犯案前，史蒂芬不只在網路上直播他的攻擊，且事前發布一份犯案宣言，其中一條是「希望證明這些自製槍枝的威力與可行性」。

2021年4月，西班牙警方查獲加那利群島（Canarias）的一間3D列印槍工廠，包括2台3D列印機、11捲3D列印機耗材、大量槍械金屬零件，以及多本關於「城市游擊戰」和「德國納粹主義」等書籍。

2021年9月，一名信奉「新納粹」的英國18歲青年馬修克朗賈格（Matthew Cronjager），因試圖招募一支武裝民兵，發布一份該如何進行恐怖攻擊的指南手冊，最後因在網路上購買FGC-9的設計圖，而遭到臥底警察逮捕。

近幾年，從瑞典、冰島、荷蘭和澳洲當地警方都曾查獲3D列印槍，但這些槍枝製造者也不僅限於極端主義者或是幫派成員。根據《Vice》雜誌報導，自2021年緬甸內戰以來，反抗軍政府暴政的緬甸叛軍使用的槍枝大多數為3D列印槍。

3D列印槍技術不斷更新，法規跟得上嗎？

世界各國包括新加坡、加拿大皆嚴格禁止製造或擁有3D列印槍，澳洲的地方政府也開始立法規範3D列印槍。

目前，美國針對3D列印槍的管制，依各州規定不同，其中加州、紐澤西州、麻薩諸塞州和羅德島州，皆推出嚴格限制3D列印槍的法案。例如，加州的《第2156號法案》規定：「任何人、公司或法人不得使用3D列印機製造任何槍支，包括槍架或任何槍枝零件。」

雖然賓州並未提出引入禁止幽靈槍或3D列印槍的相關立法，但該州最大的城市費城（Philadelphia）在2020年10月通過了限制3D列印槍的生產與擁有權，成為全美首座禁止3D列印槍生產的城市。

但聖地牙哥的警方表示，儘管已有多州立法限制，但3D列印槍的市場競爭反而越來越激烈，軍火商會一次購買價值600美元的槍枝零件，最後組裝起來以1400美元的價格售出。對購買者來說，即使知道3D列印槍的成本，但他們依舊很樂意多花點錢，購買一把無法追蹤的幽靈槍。

近年來，歐洲刑警組織（Europol）也發現許多3D列印槍的零件和武器在非法的暗網出售，該組織表示，「雖然生產一把完整的3D列印槍仍具有挑戰性，但迅速發展的3D列印技術，在未來勢必會成為重大的威脅。」

最怕恐怖份子的模仿效應

根據國際激進化研究中心的研究，拉詹博士表示，3D列印槍引發的恐怖攻擊事件並非不可避免，只是一旦發生後就有可能會引發模仿效應，「只要這項技術存在，恐怖攻擊就有可能會隨時發生。因為我們已經看到許多極端分子，分享甚至是嘗試製作3D列印槍，」

「關鍵在於，如果有人使用3D列印槍並造成大規模的傷亡攻擊，就有可能傳遞出『3D列印槍是可行且有效的武器』的訊息，引發一系列的模仿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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