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年前的這個夏天，史蒂芬史匹柏 (Steven Spielberg) 再度攜手湯姆克魯斯 (Tom Cruise)，翻拍科幻經典小說成為電影《世界大戰》(War of the Worlds)。15 年過去，不少科幻電影上檔，許多成為了經典，許多成為眾人嫌棄的目標……但《世界大戰》卡在一個尷尬的位置：似乎大家都遺忘了它。
當你提到 2000 年代最棒與最爛的科幻電影時，這部電影都鮮見上榜。反過來，15 年前這部電影，可是掀起了龐大的熱潮。時光倒轉，讓我們回到 2005 年，看看當年這部電影有多紅，以及大家是如何評論它的。
1.萬眾注目
《世界大戰》似乎註定火紅，史匹柏與阿湯哥在 2002 年的《關鍵報告》(Minority Report) 正式合作，這部電影有史匹柏精美的未來世界架構、有阿湯哥從頭跑到尾的拼命演出。《關鍵報告》的成本其實僅有 1 億美金，全球票房卻超過成本 3 倍。因此，3 年後這位導演與演員再次合作、再次改編另一位科幻大師 H.G. 威爾斯 (H.G.Wells) 的經典小說。這三強聯手鐵三角的組合，註定《世界大戰》將會大賣特賣。
《關鍵報告》發大財。
《世界大戰》成本上升到了 1.3 億美金，但是票房證明它對得起這個高昂成本。《世界大戰》的成功宛如好萊塢教科書，是多年來強檔大片 (Blockbuster) 的理想曲線：首週票房冠軍、次周票房腰斬一半但仍然有前三名、往後繼續以每週 50% 的速度衰減票房、上映一個月後跌幅慢慢趨緩、直到每週票房數字低於美金 1 百萬以下，結束將近 2 個月的映期。
不氣味的《世界大戰》預告：
1.3 億美金成本的《世界大戰》，美國本土票房 2.3 億美金、海外票房 3.6 億，全球總票房約 6 億美金——連瘋人院影業都看準《世界大戰》一定發大財，他們搶在《世界大戰》上映前一天，發行山寨電影《H.G. 威爾斯之世界大戰》(H. G. Wells’ War of the Worlds)，同樣大賣。
《H.G.威爾斯之世界大戰》封面直接抄襲《ID4星際終結者》，之後又推出了續集。
2.好評
德州銷量最大的報紙休士頓紀事報 (Houston Chronicle) 全心擁抱《世界大戰》的成功，讚揚這是一部史詩電影：
「想想《鐵達尼號》，然後想想現在整顆地球就是準備沈船的鐵達尼號。」
又同時稱讚這部電影是史匹柏「生涯中拍過最刺激、動作場面最緊湊」的作品。一點都不誇張，德州老鄉們幾乎把這部平民持槍保衛家庭的科幻電影捧上了天——德州人似乎有全美國家園堡壘意識最強烈的一群民眾。
《世界大戰》。
「我們知道史匹柏很懂得怎麼拍動作片段，但我們不知道他竟然在《世界大戰》裡這樣搞，這部反《E.T 外星人》的電影讓《ID4 星際終結者》 (Independence Day) 看起來像《尋找新樂園》(Finding Neverland)。《世界大戰》一開場就來個史詩級的視覺奇觀、再來段令人讚嘆的冒險、最終冒險演變為殘忍的考驗與活生生的惡夢。」
《世界大戰》。
《滾石》雜誌給了《世界大戰》3顆星評價（滿分4星），稱讚克魯斯的角色複雜又脆弱；稱讚三腳機器人有如《大白鯊》(Jaws) 一般殘忍、又如《侏儸紀公園》(Jurassic Park) 的迅猛龍一樣敏捷：稱讚史匹柏給了《世界大戰》沈重黑暗的基調，徹底扭轉 1953 年電影版的扭捏詭異感。紐約太陽報表示這部電影「貨真價實地令人震驚」、同時是「想像力的大師之作」。
《世界大戰》。
除了這些媒體之外，給予《世界大戰》好評的大型媒體還包括了AV Club、紐約雜誌、紐約時報書評、ComingSoon.net、MTV、華盛頓郵報（「殘忍的藝術」）、BBC（滿分推薦）、帝國雜誌等等。
3.劣評
《世界大戰》。
簡單說，大部分主流媒體影評都給了《世界大戰》好分數，有趣的是，觀眾倒似乎不太買單，儘管是他們買票進場支持《世界大戰》的：爛蕃茄網站上收集的專業影評，大多認為《世界大戰》不錯；但是觀眾的評分卻僅僅只有不及格的 42 %。
《世界大戰》。
當然也是有不少影評站在批判角度。一向秉正嚴格（講難聽是尖酸刻薄）的英國衛報說它「臃腫」又「胡言亂語」；Salon 的史蒂芬妮查克瑞克 (Stephanie Zacharek) 批評史匹柏，動不動就拍攝童星達科塔芬妮充滿驚恐的小臉，讓觀眾從她的恐懼中獲得觀影樂趣；影評天王羅傑伊伯特 (Roger Ebert) 給了與他同事相反的劣評：
「這部電影的角色都很單一平面。」
他只給了史匹柏這位他一向心儀的導演 2 星（滿分 4 星）的評價。
《世界大戰》。
4.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
《世界大戰》的票房太好，好到連山寨電影都趁機賺了一波，瘋人院影業賣給百視達超過 10 萬份《H.G. 威爾斯之世界大戰》碟片，有半數在《世界大戰》上映前一天上架，然後顧客仍然在抱怨租不到他們以為有帥湯姆的《H.G. 威爾斯之世界大戰》。那麼，為什麼我們會如此徹底遺忘《世界大戰》？原因也許正在這些專業媒體的優劣影評之中。
《世界大戰》。
不管是喜歡或是討厭《世界大戰》的影評裡，大多數都會提到 2005 年的《世界大戰》，是一部直接反映 2001 年美國 911 事件的主流商業電影：突如其來的神秘攻擊，極其殘忍地快速破壞安靜的美國家園。繁華的美國街頭現在滿是破垣殘壁，人們被外星人蒸發的粉末，飄散在這片勇者之鄉的天空，燃燒的火車喧鬧又安靜地駛向黑夜之中，而無數的陰謀論同樣安靜地在倖存者口語之間傳播。現在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誰攻擊我們？我們難道只能束手無策？《世界大戰》讓《ID4 星際終結者》確實看起來弱智許多，卻又同時更加犬儒：與其勇敢駕駛外星人飛船直搗黃龍，還是先想辦法找張床讓兒女今晚可以安睡。
燃燒的列車：
即使是批評《世界大戰》在剝削童星的史蒂芬妮查克瑞克，也說這部電影又重新帶回了 911 對美國人民的恐懼感，而且真實又嚇人。從這種角度，甚至沒有比 20 世紀初期科幻小說原著更科幻的《世界大戰》，應該不能算是一部科幻電影，而應該稱為披著外星人外皮的 911 驚悚電影。《世界大戰》沒有熱血、沒有國之大義，它連反抗恐怖攻擊的意圖都付之闕如。《世界大戰》關注的是恐懼本身，是屬於恐怖攻擊陰影底下的小人物心境，他們焦慮於未知的巨大恐懼、焦慮於小家庭的再度崩壞、焦慮於自己是不是一個好爸爸，有沒有擔起一家之主保衛家園的責任。
《世界大戰》。
史匹柏也許一開始就打算拍一部反高潮的電影，即便他集結了票房金三角、有帥氣票房天王與科幻大師加持，他仍然想要像拍攝非一般戰爭電影《搶救雷恩大兵》(Saving Private Ryan) 那樣，拍出一部非一般外星攻擊電影。一個班深入敵後只為了拯救一個小兵，而且整個班還沒走到終點就已經陣亡大半，從戰略意義上這是純然失敗的軍事行動。
《搶救雷恩大兵》。
但是《搶救雷恩大兵》本意並不是製作一部戰爭片，而是製作一部「搶救」片 (Saving)，搶救無辜的年輕生命、搶救人性、搶救戰場上稀有的堅持與價值觀。而《世界大戰》相同地、反映了史匹柏的價值觀，拍出了一部嘲諷電影片名的小人物逃難電影——這部電影裡根本無「世界」、更無「大戰」。史匹柏直視的是恐懼本身、以及因為恐懼而產生的恐懼、逃避與猜忌，而我們是否能在電影這種逃避的空間裡殲滅恐懼？史匹柏連機會都不給我們，他認為我們應該關注自己，看看我們在滔天災難裡是怎麼對自己與他人的：那比恐懼的成因更加神秘、迷人與駭人。
《世界大戰》。
即便美軍已經殲滅了 911 事件的主謀，但沒有人能夠殲滅 911 帶來的傷痛回憶。某種程度上，常常在反省戰爭的好萊塢，如今已經停止反省 911 了。現在會提到 911 的人，不是談論「美國政府才是 911 事件的幕後主謀」、就是討論「911 事件是美國逆行倒施的孽果」等等陰謀論，但即便這些陰謀論最後都有了罪証確鑿的結論，人們仍然會避談 911 ，避談那改變他們人生的那個清晨，避談紐約地標如何一夕間消失於地表，而這不是陰謀論、狙殺賓拉登、國土安全局與反恐任務可以彌補的傷痛。
911 事件。
美國人喜愛將 911 當作美國人民意志越挫越勇的證明，但沒人願意談起 911 實質改變了他們什麼……談談 911 讓他們「變得多勇」？而選擇走進受創人民黑暗內心的《世界大戰》，便顯得不合時宜了。而不管是觀眾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世界大戰》就這樣被有意無意地埋葬於歷史之中。
《世界大戰》。
當然，史匹柏自己對《世界大戰》電影其實也不盡滿意，他直到拍攝中期，仍然無法決定這部電影的結局是否要忠於原著——步出三腳機器人的外星人，原來沒有抵禦地球細菌的能力，因此立刻暴斃。這個結局與史匹柏的人性黑暗旅程主軸毫不搭調。最終，史匹柏選擇讓這部小說改編電影忠於小說，他保留了原有設定，同時灰心地表示，
「這部電影的結局並不好。」
《世界大戰》。
如今，一波新的恐怖攻擊又席捲了紐約——事實上是整個地球。在武漢肺炎病毒的肆虐下，《世界大戰》裡那些小人物的哀痛與猜忌又再次離我們好近好近，這也許是個不幸的巧合：這部被遺忘的電影，在 15 年後，再度試圖喚起我們面對未知攻擊時的負面情緒。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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