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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用亞馬遜的標準來看,我永遠都會差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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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03月05日14:36 • 發布於 03月04日01:10 • Readmoo閱讀最前線
用亞馬遜的標準來看,我永遠都會差一點點

文/克莉絲蒂.寇特爾;譯/吳書榆

要是我日復一日的職場生活沒有讓我想起銷售專員如何自嘲是「猴子」就好了。領導團隊和設計部門的同事或許理解我在做貨真價實的工作,但多數產品經理把我當成召之即來的服務供應商,彷彿我是東拼西湊地寫出文案給千百萬顧客看,而他們在旁邊監督著我。我的辦公桌在走道上,一小時內我會聽到四次、六次、甚至十次這句很要命的話:「妳有三十秒嗎?」但他們要我幫忙的,通常都是我至少需要安安靜靜坐下來三十分鐘,才能做完的事。一開始我找的理由是,嗯,他們很年輕,也不習慣和作家合作;我的職責就是教育他們。我建議每天訂出一個諮詢時段,這時候我會樂意暢談一些特殊的需求,但他們大致上聽而不聞。我建議開個午餐會,討論首席文案撰寫人的角色是什麼,以及如何和我這個首席文案撰寫人合作;這些產品經理點頭說好,但馬上又回過頭來請我飛快寫出複雜的指引,而且沒有任何明確要求。我開始在截稿期限逼近時,躲進不受打擾的空間或星巴克,但我的會議時程排得很緊,不能離開這棟大樓太久,這麼做也不務實。因此我戴上耳罩式耳機,當成「請讓我專心工作」的信號,但成效同樣不彰。我曾經在一小時內破紀錄被打斷十五次,於是我衝向賈許的辦公室,告訴他必得做出取捨。

「一直有人隨意來吵我,」我說,「我覺得自己像是被丟在一旁亂七八糟的抽抽棒遊戲。1」賈許約莫在一年前從廣告業來到亞馬遜,他明確地告知我,除了我正常的職責之外,他需要我以身作則,為他的其他部屬樹立起亞馬遜的角色典範;他手下的人大多數都來自正常的公司,對此地的步調備感辛苦。他告訴我,他們被其他團隊壓榨,因應之道是努力加快速度,但事實上,他們應該做的是設定合理、可行的預期,並努力達成。「我現在知道為何其他人都表現出一副被打敗的樣子,」我說,「不知怎麼地,我們給別人一種『這裡是即時服務臺』的印象。」

「對,因為梅根和其他人對於任何古怪的要求皆來者不拒,容許了這種印象成形。」賈許犀利地說。如果我不小心一點,他會使話題完全脫軌,轉而述說其他直屬部屬的行事作風根本不像個亞馬遜人。知道自己得主管歡心是好事,但我不想向主管打同事的小報告。還有,難堪的事實是,應承每一個古怪的要求亞馬遜的風格。這或許頗具毀滅性,也很難長久,但若不是每天做了千百件自毀的事,也就不會有今天我們所知的亞馬遜。

「我不想被吸進他們啟動的亂局裡。」我現在說的話把我們導回正軌,「我也知道不希望我被吸進去。但所有人都無視我設的界線,我需要一個能提供實際防護的地方安心工作,不然我就完了。」

「當妳需要專心時,就過來這裡,可以嗎?」他指著他的會議桌提建議,「我很樂意有伴。」很貼心,但賈許有一半的時間會在辦公室裡開會。我深吸一口氣,做了一件就我所知從沒做過的事:要求一個讓我能真正做事的工作環境。

「那一排還有空的辦公空間,」我說,「你何不挪一間給我?」

「我想那些是留給以後第八級的人用的。」他說。

「但現在是空的,先給我一間,等那些高階主管進來之後,再把我踢出去。」

「我來看看能做什麼。」他說,「但我必須找個人跟妳共用辦公室,第七級的人擁有私人辦公室看似不太妙。」

「賈許,我不是針對你,但亞馬遜武斷的辦公室政策不是我該解決的問題。當然,替我找個辦公室室友,沒問題。但我不會花任何一分鐘擔心該如何找到適當的環境,然後才去做亞馬遜顯然希望我完成的工作。」一天之內,我和設計團隊的主管就搬進辦公室,我發現,光是擺脫他們的視線,我的生產力就提高了三倍。我做了筆記,記下有時候針對你的需要提出要求,是會成真的。

即便有了適合的工作場所,要趕上十三項方案各自的步調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一小時之內,我的工作脈絡要從走道告示牌的資訊層級,轉換到替三明治促銷活動寫可愛的口號,再到撰寫墨西哥塔可餅的食譜,還要替應用程式寫導引文案──版面空間好小,連日本的三行俳句詩都塞不下。我們竭盡全力要讓顧客覺得在這家店裡購物很「正常」,但我們需要顧客學會幾個非直覺性的行為,而每一種都需要花好幾週測試與來回修改文案。這家店的各個要素緊密地互相牽連,一個小小的技術上或設計上的變動,都需要在五、六處更新用語。我無法仰賴產品經理隨時告知最新的規格變動,因此我要求親自出席他們的專案會議,某些時候,一週多達三十小時。即便做到如此,我在高階主管審查會議上,還是會看到針對我從來沒聽過的使用範例所寫的、我沒看過的文案。卡莉絲塔馬上就看出那些不是我寫的。「這是最終的文案了嗎?」她會巧妙地問。我會試著巧妙地應對,以免害到某個基層人員。「我想團隊或許可以到我的行事曆上約時間,好好談一談還需要什麼。」我說。2

「等等,妳是指,妳沒辦法在我們人在這裡盯著妳看時就下筆寫完嗎?」我們的資深副總伊拉開玩笑說。我很感激他的支持,以及他為基層員工豎立的溫文典範,但這只能稍稍安撫我。我想,以系統層級來說,我失敗了,而這套系統就是我自己。某種程度上,我認為我應該能夠在一屋子眾目睽睽之下,憑空寫出漂亮的文字。現在,我又回到了漩渦當中,對於自己工作方式的理解與尊重開始消逝。現在,需要時間思考這件事,又讓我開始覺得是一種限制職涯發展的弱點。

對於被別人視為理所當然,我感到愈來愈火大,為了平衡這股憤怒,我開始在午休時間衝到對街的橘子理論健身房健身,這裡提供一種非常新穎的健身團體課概念,在教練的要求之下,你會在一小時內從跑步機飛下來跑到划船機,然後再去做重訓,教練會搭配著蹦蹦蹦的夜店音樂,對你喊著「極限是想像出來的!」以及「如果你已經拿出所有能耐,再給我一點點就好!」為什麼這個人鼓勵我自毀?我在思考這件事的時候,另一邊有幾個亞馬遜員工跳上跑步機,配速為每小時八英里(約十二.八公里)。但這個下午,我只需要讓自己累到投降,以免我開下一場會議又因為被偷襲,或是某個第五級的網路設計師要改掉一句話,還說傑夫本人已經同意了,理由是「他不喜歡」,導致我翻桌。還好去完橘子理論操累了,我才沒有把「我才他媽的懶得管你喜歡什麼」說出口。

有時候,我認為亞馬遜應該支付我去橘子理論健身房運動的費用。

事情比較順利的時候,我會提醒自己,有一些開始被我稱為「完完全全他媽的蠢蛋」的人,實際上只是真的很年輕,真的、真的很嫩。某天下午,我在辦公室寫審查回饋,團隊裡最天兵的產品經理剛好過來。「嘿!」他說,「我需要知道我們在描述加熱即食主菜的貨架標示牌上要印什麼。」

「當然囉!」我唱歌似地回。我非常怕看到他,因此我表現得更加友善,希望他沒發現。「目標期限是何時?」

「很遺憾,是今天。印製單位說檔案要在五點前準備好。」現在差十分鐘就四點了。天兵產品經理打開筆電,給我看一張列了大約二十道主菜的Excel清單。「我想,最簡單的快速作業方法,是妳告訴我要寫什麼,然後我直接輸進檔案。但我也會讓妳安安靜靜獨自作業!」他補上最後一句,很可能是因為我的臉色。

妳讀大學時,他才剛出生,我這樣告訴自己,溫柔一點。「很遺憾,我四點要開會,不能遲到。」我說,「不管怎麼樣,我都無法在五點前寫出來,這份工作需要半天。」

「喔,。」產品經理說,「我不知道需要這麼久。」我們之間有過多次不同版本的類似對話,我的理論是,他每天晚上睡覺時都恢復原廠設定。

「很遺憾,就是如此。」我說。

「完全理解。」他說,「事實上,這是為了傑夫巡視要用的,我認為,如果上面有妳的精妙描述,我們的主菜看起來會更棒。」燦爛的笑容,彷彿任何女孩都無法抗拒誘惑,一定會想讓傑夫.貝佐斯看看她在威逼之下擠出來的劣質文案。

「我絕對不會將我無法全力捍衛的文案放在傑夫面前。」我對他說,「說實話,你也不會想這麼做。對傑夫來說,沒有準備過頭這種事。」

他聽了這番話後,看起來很害怕,這不是我的本意,但我也不後悔。「事實上,這會是我第一次跟他開會。」他說,「想到他人就站在那裡,感覺有點奇怪。」

「是超級奇怪,」我跟他說,「但會沒事的。」

我的會議於六點結束,我傳訊息給約翰,說我回家前要先去跑步。我從這棟大樓跑到第一大道,然後一路跑到拓荒者廣場再折返,經過派克魚市場、西雅圖藝術博物館、四季酒店和聯合福音使團3,那裡的人已經開始排晚上的床位。我怒氣沖沖,但我不知道是因為天兵產品經理,還是因為我自己沒辦法在混亂中得心應手。我想像著他在我的績效評鑑上會寫什麼:可能是我「缺乏幹勁」,或是我不夠「機敏」。他是很糟糕的產品經理,但我看不到任何證據證明他知道自己很糟,也沒看到任何人努力協助他改善。「我知道有問題,但我在他身上看到很大的潛力,」當任何人跑去跟他的主管說他造成的大混亂,這位主管就會回答前面這句標準答案,但什麼都不會改變。天兵產品經理可能真心認為完全都是我的錯,他在同儕回饋中也會這麼說,有些人可能也會相信他。

我會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是因為這是我第五次或第六次「回到升遷道路上」。至少賈許是這麼說的。我覺得卡莉絲塔也快要明講了,但她除了是我的朋友之外,也是我主管的主管,我不想模糊這條界線。這次要處理的一項挑戰是(事到如今,我已明白像我這樣的職涯發展路線,總有些奇特古怪的結構性問題,或是歷史上的空白有待解決),我是整個亞馬遜唯一的第七級首席文案撰寫人,要升上第八級的指引甚至不存在。因此,在這週稍早我們的一對一會談時,賈許給了我一份非特定職務的第八級資格文件,要我試著針對我的職務客製化。「你讀過嗎?」我掃了第一頁一眼之後問他。

「老實說,沒有。」他說,「為何這麼問?」

「文件裡一開始就說,升到第八級的門檻是『接近超人的才能與毅力』。」我將文件推回給他,「接近超人?是認真的嗎?」

「真是瘋了。」賈許嘀咕,「我們不應該發送這樣的訊息。」

「我希望是我這個人得到拔擢,而不是我創造出來的勞動力。」我說。

「妳會的。」他說。我想相信他,但到現在我已經看過太多了。我上一個職務的總監和副總,每週都竭盡全力完成不可能的挑戰,但還是被打擊得一敗塗地,我聽說,有很多人在他們的第一堂領導教練輔導課程中被逼出男兒淚。有一個朋友因為幾個月以來天天無休而搞得筋疲力竭,他的眼睛得了帶狀皰疹,4差一點瞎掉。有些職缺開了六個月都沒人補,因為來面試的應徵者只有到很棒的地步,但不完美。我可能是亞馬遜層級最高、最出色的作家,但這不表示亞馬遜認為我夠好。

事實是,我不想再試著變成一個接近超人的人了。再也不要。我在戒酒之前,以為戒酒是你努力痛責自己就能做到的事,但並非如此。為了保持清醒,我必須容許自己甘於做一個盡力而為的人。至於盡力而為是否能符合他媽的高標準,這一點都不重要;用亞馬遜的標準來看,我永遠都會差一點點。我和瑪妮一起接受領導培訓時,有一天她對大家說:「我們會在這裡,是因為我們是亞馬遜裡最出色的人,對吧?但我們的績效標準每年都在拉高,亞馬遜的用人門檻也不斷提高,因此,至少從理論上來說,我們誰都沒辦法永遠保持下去。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會退步,從頂尖人才變成勉強過得去。」(之後大家一片鬱悶,沉默不語。)

可以理解的是,幾年內,我會成為被刷下來的百分之十,因為我真的很好、但又沒好到不可思議。請不要誤會,我也想要好到不可思議,我想要成為超人。我的雄心壯志仍和過去一樣,渴望做一些重要、瘋狂、困難的事。只是,我也想要保持清醒,這表示不能喝酒。如果戒酒意味著工作表現會讓亞馬遜有點失望,那就這樣吧。

現在是尖峰時間,天氣微涼,下著毛毛雨,每幾個路口我就得停下來等紅綠燈,但沒關係,我喜歡停下來,甚至勝過跑步;我現在開心地聽著的播放清單,其中有一些是歌手Prince最下流的歌曲,這些歌和我的愛歌重疊的部分還真不少,但我選擇不去深究原因。我跑到拓荒者廣場時,這裡斑駁的維多利亞式磚造人行道以及隱約的水岸氣息,帶我回到我來亞馬遜面試那天見到的迷濛、愜意城市。有機會在這些磚石、常綠植物和溫柔的雨滴裡過日子,是我答應這份工作的理由。我非常想要這樣的感覺回來。

我在第一大道和哥倫比亞街的路口停下來,一個我常見到的傢伙正舉著一支指示牌。他有時候不理我,有時候會問我問題:現在幾點?妳有沒有看過紫色的天空?妳為何跑這麼快?他從來不像我在跑步路線上碰到的其他人那樣令人發毛,這足以讓我將他視為不期而遇的朋友。(而且,他也是唯一說過我跑得很快的人。)

今晚,我戴上了耳機,我先看見他對我比手勢,然後才聽到他講話。「妳聽什麼?」他問。我告訴他,Prince的歌。「願他安息。」他說。

「我知道,是啊。」我回他。

「什麼歌?」他想知道,幾乎就在同時,「一夜情的二十三種姿勢」這句歌詞鑽進我耳裡。我不會對這個男人說「滾開」(Gett Off)5。

「是『蔓越莓貝雷帽』(Raspberry Beret)!」我改為這麼說。

「我愛那頂貝雷帽。」他說。

「對,那很棒。」我說。

回辦公室的路上,我在想,最糟糕的情況下會發生什麼事呢?我為什麼要營造出一個對我們兩人來說都很安全的中間地帶,而不是直截了當對那個男人說出歌名呢?我和男人的往來交流,常涉及這種那種謊言,有時候我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在說謊。要改變這一點,或許已經太遲了。

NOTE

  • 譯注:Pick-Up Sticks,這種遊戲是將一堆有顏色的小棒子隨意撒在桌面上,再由玩家逐一小心撿拾。
  • 會議一開完,Outlook的邀請就來了。
  • 譯注:Union Gospel Mission是一家慈善機構,為街友提供基本需求服務。
  • 這下你又得擔心別的事了。
  • 譯注:前述歌詞的歌名。

※ 本文摘自 《我在Amazon上班,需要紅酒與心理師》,原篇名為〈32. 赤身露體的傢伙想要一瓶可樂〉,立即前往試讀►►►

我在Amazon上班,需要紅酒與心理師:贏了面子卻輸了靈魂的12年 - 克莉絲蒂・寇特爾 | Readmoo 讀墨電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