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薈〉常道與常理 -再賞李轂摩的書畫藝術

文/前臺南美術館董事長 黃光男

近半世紀知交，李轂摩道兄的藝術美造境，已然在藝壇上大放光彩，並及其美學成就進入高格風尚。此時再見到他於八秩華誕中的傑作，更引人讚賞不已。

以為畫壇中得道多助，書壇中得意妙得之精髓，轂摩先生秉持著「上士聞道，勤而行之」的風格，孜孜於生活經驗中經營藝境。換言之，書畫共境在他是一氣呵成的，也是相輔相成的規格，有著「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的境界，非得其全貌無能單一推理，即所謂文化一脈相濟，李轂摩的藝術一體全然。

於此，本於同道之學，再敘些許在美學與藝術學在他的藝術表現之特色，以補過去曾拙文論道之不足，或亦請教藝壇道友指正則幸也。

首要提起的文人性質之畫境或藝境，不論古今中華文化傳留在東方神祕主義中所引發的以圖示意，或意在筆先的創作，是中國知識分子所堅守的「人品、學問、思想、才情」之要素，缺一不可的全人風格，作為藝術展現的標的。李轂摩的繪畫風格就在這四項條件發展出明亮的美學觀，當然在此的藝術美，指的是他書畫相濟為一體的形質。除了圖像示意之外，以古聖賢或傳世文體之內容為主旨，例如「種瓜得瓜」、「高瞻遠矚」等之應用，其意旨在文化體上的勵志示意，使欣賞者見圖示意以為自勉！

書法美學 凝粹氣蘊人文

「中國繪畫的精髓，是在簡明了借用物體來表出內心，同時更包含許多哲理，不是粗淺的技巧主義者所能了然」（汪亞塵），語意明白易懂，甚至近代嶺南大家陳樹人語云：「目所感覺之自然，是山之形，水之色，何莫非自然也。模仿者，人類之大天性，故于己眼所感覺之自然，摹之似之，而寫於適宜之平面上，此即繪畫矣！」說明了人文精神在於記憶與知識辨易中得到經驗的傳承，在文人美學精神是隱喻與明示的結合，而李轂摩的書法美學正在這項人文結合上更進層的表現，完整以藝術美聯合前述四項條件創作

舉出他在書道中的文句，如「荀子勸學」、「陋室銘」、「道德經」等等完整表達文化層次的精典，自習自勵亦及社會之期待。這類文體化為書道藝術，除了技法之外，心性法帖於毫端之下，有豐盛的美學布局。欣賞李轂摩的法書，常有一種發現，雖揮筆入木三分，行氣自現，所展現之筆墨法，則列於繪畫創作結構，甚至在線與面之間，調子的統一與應和，洽如天地間的日夜交替，時空循理藝術美學所構成的視覺美感，此藝術符號呈現之流程，乃基於宇宙軌跡，音律旋律的展現，更是人性天成的形質符號。文人性質在李轂摩的創作裡，是達到知識明道與性情抒發的境界，有得以「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唐．張璪）的心法。

其次要說的是與知識分子有關，或說也以文人藝術觀點，藝術之道乃人性注入宗教化或社會化的價值，並信仰人性倫常，更具通俗、普遍意義的庶民題材。

進一步說，李轂摩的書畫藝術更精於民間精神信仰與宗教性的美學詮釋。對於這一點美感呈現的契機，原自千古不移的民間生活的價值與意義。它並不在乎堂堂乎的學者專家所提倡的「道之尊．德之貴」的涵養，或以養尊處優，孤絕與傲慢，而是在常形與常理之間有了「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的心境。

這項命題，既是民俗藝術的精粹，也是大眾生活重心。自古以來對於民間生活的倫常，往往是生命意義的闡釋，往往之匯集在大眾的生活裡，而且保持著不移的心性與認同。其中是信仰與信念的持續。信仰又分為宗教與宗族的習俗。宗教在我們生活範疇上，儒、道、釋合一的近二千年的傳承，尤其民間的宮廟佛堂與宗祠，在標示著「上善若水」的核心功能下，不論是孔子、老子或佛祖，在立像著文之間，是否能深入人心的位置，所謂靈府一點化為正氣的信仰，那觀音、那孔孟是否就是我們生活不可缺的神祗，而藝術家能掌握到神跡斑斑的靈氣，則要有通達神人心跡的本事。於此我們很肯定的是轂摩先生是個中精英，再加上宗族、家族或士紳的民間信仰，則是保有古風的對象。古風之存有，就是社會意識的凝聚與覺醒，也是文化傳承中道的不易真理，所謂「禮失求諸野」，民間保留的是人類文化的善性與開放生活的新境，使「通俗成為通氣」的庶民信仰。

在此，欣賞李轂摩的法書「傳家有道惟存厚，處世無奇但率真」、「百世傳經維道德，一門揚善振家風」的意義，或再看到書畫並存的「見賢思齊焉」、「溫故而知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等等，雖也是文化頂尖學問，卻是民間傳誦既明確且有效的標示。當然，他在這份題材上的詮釋，集合了圖象學與詮釋學的社會發展的意義，也在自然環境流露出的樸實，所以藝術美學就有了「妙得天趣」的美譽。

再次就要從「妙得天趣」衍生欣賞李轂摩先生的一連串精英創作。對於這一系列，信念來自它久居鄉林山巒之間所吸納的空氣，絕對不是「久居樊籠裡」可能體會或出現的。更明確地說「秀才不出門可知天下事」固然有其知識傳誦道理，但被拘束在斗室中的腳步，必然只能想像中概念行為。概念是情智上的極限，只能在既定的視覺的習慣上再三反覆，對於環境的真實與變化，顯然茫然不明，因此，有創作心緒的藝術家，必須從「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著手，因為外在景物湧上雲煙，心緒隨物而變的理解，是在鄉里野外，在實驗與觀察中，擷取其精華，而不是在原有的藝術美學上自縛於概念上。

文人畫質 田野藝境天成

李轂摩深切了解這個道理，常年與自然界為伍，可是煙霞、雲煙、竹林或逆光水田，吆牛呼羊的情景中，又是雞、鴨、鵝、靈禽、飛鳶、鳥雀或夜鷹的啁啾等等，這些題材在鄉野必精靈，在外必自由的心情。李轂摩的研磨濡毫，焉有不靈巧的道理。所謂「丘園養素，所常處也；泉石嘯傲，所常樂也；漁樵隱逸，所常適也；猿鶴飛鳴，所常觀也。」（郭熙語）的藝術表現，在他的畫面呈現了豐富的美感。

例如「荷田六月流風過」、「手把青秧插滿田」、「收成的喜悅」、「時和歲樂」的繪畫表現，均在生活體驗得其藝境與靈犀一點通的美學圖象。當這此圖象成為個人的風格時，藝壇上的創作風尚必定位為時代的傑出者與領導者。此說借之中興大學校長薛富盛博士的話：「一幅幅作品，蘊涵著斯土斯民的情懷，精言俚語都能入畫，洞悉人情事理的人生智慧，緊扣著觀者的心」，斯此言簡意賅的評語，李轂摩先生當之無愧得藝壇之敬仰。

適逢良辰吉日，再次書寫轂摩道兄的書畫藝術，其文人畫質、民間逸趣、田野造境以及樸實畫風，與時代同進，環境新意等共體台灣人文精神與藝術造境之風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