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動物，難道只能當獸醫嗎？
近十年來，我認識了許多關心動物、想要改善動物處境的年輕人，詢問我職涯發展方向。在大學分享動物研究（Animal Studies）的不同主題時，也常常被提問：「老師如何從一個街頭的送養志工，成為今天的獨立學者、行動者？」
其實，比起許多喜歡動物的人，我真的不算是特別愛好動物。比如，我對於動物飼養、照顧，沒有特別的興趣，更多是出於責任感；對於圈養動物的場所，我往往也很難單純興致勃勃地前往參訪，而是希望探究人與動物的關係，盡己所能地改善動物福利、終止娛樂性的動物展演。
然而，我很幸運地開始從事動物相關工作，認識許多動物專家，甚至有機會在世界各地有動物的地方進行訪問、田調或工作，進而結識許多致力於改善牠們處境的人。
當我回顧身邊投身動物倡議或學術研究多年的各國朋友們，其實僅有少數友人是學習獸醫等相關科系出身──這個發現並不令我感到意外，因為，更多時候人們和我一樣，從青少年時期開始便對動物有所關懷，但仍有著對於哲學、文學、歷史、新聞甚至藝術等各領域的嚮往，因此在漫長的職涯發展中，一步一步地結合自身的專長和關懷，從而在「動物福利科學」、「動物正義運動」中找到獨特的立足點，貢獻自己的力量，甚至為自己打造獨一無二的工作職位。
國際化、跨學科的動物保護學者／行動者
與我最為親近的例子，也許是和我一見如故的芬蘭朋友 Salla Tuomivaara。我們相識於有中國「帝都」之稱的政治中心，當時身為芬蘭動物權利組織 Animalia 執行長的她，在休假期間旅居北京，為芬蘭雜誌寫稿，而後撰寫社會學博士論文，探討在社會學發展初期，人們是如何將動物排除於人類社會（該論文改寫後由 Palgrave Macmillan 於 2019 年出版）。
同時，Salla 積極聯繫住在同個都市、志同道合的夥伴。接著還移居至香港，持續觀察當地的動保、素食和 Vegan 文化，並和已到日本留學的我保持遠距離的友誼。
當 Greta Thunberg 因「氣候罷課」而聞名時，我馬上想起了在學術和社運界都相當活躍的 Salla，因為她最初的「活動」開始時，她還只是一名小學生，當時的她向 NGO 申請了動物保護的宣傳單發放給班上同學。進入中學後，她正式成為活躍的行動者（Activist），不僅走上街頭，也投身於倡議、寫作。
1998 年，年僅 20 多歲的 Salla，已在芬蘭出版一本宏觀動物剝削的著作（從籠子裡出來！新動物運動內部的兩種觀點，與 Joni Purmonen 合著，芬蘭原書名為 Ulos häkeistä! - Kaksi näkökulmaa uuden eläinliikkeen sisältä），成為芬蘭家喻戶曉的倡議者，並進入國會工作。
如今，Salla Tuomivaara 是著作等身的學者，在芬蘭的土庫大學任博士後研究員，並受到基金會資助。我們曾相約於牛津大學動物倫理學中心發表論文，她也對我在芬蘭的田野調查、學術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支持。
進一步回溯 Salla 的家學，可以看出有著左派的思想傳承和深度的社會參與。這種出於國際主義、對資本的批判和社會階級意識，是大多數臺灣人所缺乏的。在她的生命故事中，因為有國際視野的養成，使得她能將各國的動物研究、動物倡議運動結合在一起，很早地就超出芬蘭國界，意識到人類對非人動物的剝削和傷害，既是和所謂文明的進程相關，更是受到資本主義異化、切割人和自然世界的近身關係所致。
動物議題如集約化養殖、人畜共通疾病等等，往往與全球化下的跨國貿易、勞工問題緊密關聯。因此，Salla 不會輕視發展中國家在動物保護觀念和法律的缺失，反而會以先進國家的立法經驗為緯、以當地草根社運團體的本地文化為經，耐心卻又積極地推動各地的動物正義運動發展。她近年的工作願景是在芬蘭建立批判性動物研究（Critical Animal Studies）學群，還有以動物為主的智庫。
如果說，Salla 的例子所突顯的是動物保護國際化、跨學科的著眼點，令她一方面在學術領域創造了開創性成果，另一方面又推動了動物權利運動，使她成為一名榜樣性的 Scholar-activist（學者-行動者）。
那麼，另一個相當不同的例子，是在地理和文化上都離我們更近的臉書粉專「鳥語獸躍」的創辦人 Sera。
事必躬親，為臺灣的展演動物權利努力
Sera 是近年來關注臺灣「展演動物」議題的人，會經常聽聞的名字。
新聞系、新聞研究所畢業的她，既沒有在動物保護組織工作的經驗，也不是畢業於動物相關系所，然而，舉凡不良展演動物場所（如位於苗栗的棗莊）決定關閉園區、臺南頑皮世界野生動物園決定停止進口長頸鹿、六福村申請進口長頸鹿被政府禁止陸域保育動物表演及與人互動等等，都是她從田野調查開始，聯合多個動保組織共同推動的成果──「鳥語獸躍」甚至不是一個立案團體，卻已經在短短數年間取得公眾和專業團體的信任、尊敬。
Sera 與我也不時會共同前往各種有動物的地方，展開田野調查。在動物園、水族館、養殖場、收容所，又或是寵物店時，她有著記者的敏銳度和提問能力，發揮新聞系出身的素養，往往能直擊問題核心；另一方面，新聞背景也提供了她追求準確資訊的敬業精神，往往在事前就儲備好中英文的相關知識，甚至與國外動物科學家合作。她總是做足功課，在面對專家時依然毫不遜色。
我曾經問過畢業並不很久、但神情毫不青澀的 Sera，當面對政府主管部門、大型業者和立場相左的學者時，她是什麼樣的心情，如何能堅守立場侃侃而談？Sera 說，她總是盡可能地在這些圈養場所待久一些，仔細觀察並記錄動物的外觀、行為、動作，以及遊客和動物之間的互動。
同時，她還會攜帶測量地面溫度的專業儀器、測量聲音大小的分貝機，盡可能蒐集周圍的環境資訊。因為在那裡的停留時間愈久，愈能發現許許多多的問題，當她在面對自認比她更懂動物、更具經驗的專家或機構時，就將自己想像、同理於那些受困於展演場所的動物，「假如我是牠，我有什麼感覺、我想表達什麼？」
動物領域的職涯路徑，沒有框架！
Sera 的故事總是提醒著我，除了改變現況的熱忱和勇氣，每個人自身累積的專業性，總是能為動物做一些事。碩士論文以「獨立媒體研究」為主題的她，從一個人做起，在動物倡議領域中走出自己獨特的路，除了在臺灣是展演動物領域的代表人物之一，也在 Animal Alliance Asia 等跨國平台演講，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各地的行動者，在臺灣更是一名屢獲邀請的動保講師。
你也喜歡動物嗎？你曾想過從事和動物相關的工作、為你所在乎的「牠」做一些事嗎？除了「獸醫」這個選擇以外，實在還有太多的選項了！之後我也會在本專欄持續撰寫自身、不同職人的經驗，與讀者們分享有趣的職涯故事。
【延伸閱讀】
●台灣人在世界文化遺產中，看見動物的無助與無奈
●動物黨：在人類的政壇，專為無法抗議、沒投票權的動物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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