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認識遭世界遺忘的羅姆人
迪士尼《鐘樓怪人》裡，女主角愛絲梅拉達（Esmeralda）熱情奔放、載歌載舞的自由形象，應該是許多人對羅姆人的第一個印象，而我曾經對於「吉普賽」這個名詞用以代表自由、熱情、神秘等意味不以為意。
但在旅行之後，真實世界裡的羅姆人，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
一張花布，是孩子們一坪大的家
在歷史上，羅姆人（Roma）被誤認為來自埃及，進而衍伸成「吉普賽人」（Gypsy）一詞，由於吉普賽一詞有許多爭議，所以近年來多以「羅姆人」稱之，避免使用吉普賽人這個詞彙。
在歐洲旅行的行前準備時，我查到網路上滿滿的資料，許多旅行經驗都述說著「小心羅姆人」、「遠離羅姆人」等建議，這讓不了解這個民族的我深感疑惑──畢竟在我的認知中，這個名詞總是和「自由」、「奔放」、「熱情」冠在一起，為什麼網路上充斥著負面的經驗？甚至是充滿恐懼的分享？
然而我第一次真的注意到羅姆人，是在巴黎的香榭麗舍大道，滿是高級餐廳以及精品店舖的大街上，滿是席地而坐的乞討者。
「他們大部分都是羅姆人。」我的歐洲朋友在我耳邊解釋。
「他們沒有身份，所以警察也無法做太多事。因為生活環境很差，乞討和偷竊是他們大部分人的經濟來源，這很悲傷，但被偷東西的同時你又會很憤怒。」
朋友的口氣透露出許多無奈，那是生活在歐洲的人才能理解的。
我看著眼前的乞討者，一家四口擠在野餐墊大小的花布上，這個不到一坪的花布，就是他們的家。零散的幾個碗、約十件疊成小山的衣服，一些雜物堆疊在花布的角落，兩個小孩坐在花布的前端玩著用來乞討的紙杯，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容讓人理解到：這就是他們對於「家」，以及「生活」的認知。
被潑水起舞的老奶奶們
我的手在口袋裡緊握著散落的零錢，想起以前在澳洲與街友的那些故事，看著眼前的小孩，卻不知道該不該將錢放進那個紙杯裡。
然而在我還沒消化完心裡的感受時，我的朋友拉住了我，因為我們的斜前方發生了一陣騷動。
一些年齡大約 80 歲的老奶奶手中拿著紙杯，硬生生地擋住行人的去路，她們將紙杯湊到行人面前，直到他們掏出口袋的零錢為止。旁邊大樓的警衛上前以嚴厲的語氣驅趕，但老奶奶們卻只是看著警衛大笑；接著二樓的住戶開始在陽台上破口大罵，老奶奶們依然不以為意。我們兩人雖然聽不懂法文，但也感覺到氣氛緊繃，於是打算從旁繞道而去。
這時二樓的住戶像是放棄似地轉頭離開陽台，原本以為這場紛爭就到此為止，沒想到當這名住戶再次出現時，卻是拿著水杯往樓下不停地潑灑。這舉動嚇到了警衛，灑下來的水也波及到旁邊圍觀的群眾，以及從旁躡手躡腳經過的我們。
但老奶奶們卻是笑得更大聲了。
一直到今天，我依然記得當下回頭看時，映入眼簾的那個畫面：街道上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路人、警衛、住戶大家互相責罵，但老奶奶們卻望著天空，像是看著下雨一樣，一邊瘋狂大笑、一邊手舞足蹈。
公然的歧視
後來的我更加留意周遭所發生的事情，然而街道上的一切卻令人心碎。
分辨羅姆人對我來說是個難題，總不可能將皮膚較為黝黑的人都定義為羅姆人，而就算是羅姆人，也不一定每個人都正在嘗試偷竊。不過，路上行人的反應卻和我不同。
看著行人們在遠處對疑似是羅姆人的他們品頭論足；許多觀光客則是恐懼地繞道而行，深怕自己成為目標；在地鐵裡，也可以看到人們刻意保持距離──這種公然的歧視讓我心裡有股說不上來的憤慨，但我也知道，這些恐懼感並不是沒有來由。
羅姆人多半沒有國籍、沒有身份，也沒有家，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注定背負著被歧視、排擠等不公平的待遇。而就算犯下偷竊、詐騙、搶劫等犯罪行為，在某個層面上，警察也無能為力，因為沒有身份的他們，就好像「即使存在」於這世界上，卻也「不存在」。
四處為家的循環
在法國的時候，我順道去拜訪了朋友，他住在距離波爾多兩個小時車程的郊區。在前往他家的路上，我們經過一塊空地，空地上停滿了將近一百輛大大小小的露營車，在詢問我朋友之後，才知道那是一群羅姆人的營地。
「這次還算少的，上次大概有將近兩百多輛露營車，後來有居民抗議，所以警察前來勸說，但大家都知道，沒過多久他們就會回來，這只是個治標不治本的方法。」
朋友一邊開車，一邊跟我解釋著當地居民的無奈，是一種不想以偏概全、卻又對此感到害怕的心態。居民們甚至聯絡過社福團體，但似乎並不是所有的羅姆人都願意接受幫助，所以當地居民也只能在每次羅姆人出現之後聯繫警察，然後等待他們下次的「再到來」，如此不停循環著。
被改變的名詞定義
歐洲旅程回來後，「吉普賽」這 3 個字的含義在我心裡變得不太一樣了。
每當有人用這個名詞來形容自由、無拘無束的時候，我心裡總會想到那些歧視、那些無奈、那些被壓抑許久之後的放棄與心死──就像看著潑下來的水而起舞的，那群老奶奶們一樣。
他們沒有所謂的選擇權，只能居無定所地流浪，而這卻被美化成了自由、波西米亞風，甚至在世界上流行為一種「生活風格」。他們被選擇性地遺忘，就像那張花布上的小孩一樣，而世界繼續如此不停地循環著。
執行編輯：陳品融
核稿編輯：孫雅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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