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少恐怖電影時常被大人觀眾輕忽，認為是口味清淡的半吊子恐怖電影，實則不然，至少 1990 年的《巫婆》(The Witches) 不是。這部惡名昭彰的兒少恐怖冒險電影嚇壞了不少人，如今 30 年後，新版電影《女巫們》做了不少優化與改進，是真正與時俱進的優秀改編作品，至少，這次你的孩子一定會喜歡，而已經不能再被稱作孩子的你，也能獲得不少樂趣。我們來看看《巫婆》到底為何惡名昭彰？以及《女巫們》又做對了什麼？
2020 年電影《女巫們》。
帶孩子看《巫婆》真的歹就補！？
一言以蔽之《巫婆》惡名昭彰之處，就是在觀影過程中，你會隨時想起「孩子看這個真的歹就補！？」當然，先不提別的，《巫婆》的編劇艾倫史考特 (Allan Scott)，就是《威尼斯癡魂》(Don’t look now) 這部許多人心目中史上最恐怖電影的編劇。而《巫婆》的小說原著，又是由不怕嚇死小孩的兒童文學作家羅德達爾 (Roald Dahl) 撰寫。
1990 年電影《巫婆》。
而最終的蓋棺釘，來自於這部電影的大量特殊化妝，通通來自於監製吉姆亨森 (Jim Henson) 的工作室手筆──亨森是好萊塢地位最崇高的人偶大師，影集《芝麻街》(Sesame Street)、乃至《布偶》(The Muppet) 系列、還有電影《魔水晶》(The Dark Crystal) 都是他的傑作。所以，如果你覺得《巫婆》裡那些怪里怪氣的巫婆們，造型很像《魔水晶》裡殘暴貪婪的史卡西族 (Skeksis)，都有著尖長彎曲的超級鷹勾鼻、彷彿腐爛一段時間的外皮、以及令人不舒服的大量體毛，你的直覺沒錯，因為他們都出自於吉姆亨森。
吉姆亨森製作的女巫與《魔水晶》的史卡西族。
舊版《巫婆》與新版《女巫們》最大的差別，就在於《巫婆》裡吉姆亨森製作的特殊化妝造型，實在太噁了！由安潔莉卡休士頓與安海瑟薇兩代女星飾演的高等女巫，其差別絕對不只是海瑟薇本人比較美而已。
超真實的掀臉皮，《巫婆》就是這麼恐怖。
新版電影裡海瑟薇的部份表情──例如咧開裂到耳邊的大嘴，是透過電腦動畫完成。比起來，舊版雖然無法透過實物特效完成這噁心大嘴，但造型本身卻有更多的皺紋、粗大的鼻孔（新版也以動畫取代）、粗糙的毛孔、以及數不清的扭曲體毛。安潔莉卡休士頓一度非常遲疑要不要披上這層老巫婆皮囊（Latex 材質非常不舒服），這身皮囊沒被穿上時，就像已經放了好多天的死豬毛皮，令人望之生卻。還好，休士頓喜愛驚嚇小朋友的嗜好戰勝了噁心，讓她順利演出史上最令孩子驚恐的恐怖電影主角。
每天休士頓都要花上 6 個小時套進這張「毛皮」。
舊版除了巫婆可怕之外，連小男孩變成的老鼠們都很恐怖──那個年代沒有辦法用電腦動畫畫老鼠，所以這些銀幕上的老鼠，是用真實老鼠的鏡頭，加上吉姆亨森製作並操作的老鼠布偶動作鏡頭結合而成。姑且我們不論本來就害怕老鼠的觀眾看了會怎樣，看到老鼠在充滿蜘蛛網與灰塵的旅館夾層中爬行，本來就不是會令人愉悅的畫面。
比起來，新版透過電腦動畫繪製、並與真人演員合成演出的方式，更加可愛、生動、能做出更多擬人的動作與表情、更容易讓觀眾接受，這些老鼠是他們的故事英雄──這是另一個電腦特效未必就輸給實物特效的例子。
《巫婆》的假老鼠（左）與真老鼠。
新版電影是由我們最愛的胖胖宅吉勒摩戴托羅監製，他原本有意執導（但我們知道他的行事曆不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後來他與同為「墨西哥三傑」的艾方索柯朗一起監製，並親自撰寫劇本，而交由另一位史上最偉大導演之一的羅勃辛密克斯執導，這個陣容可說是一時之選。而戴托羅在前年就已經預告，他的《女巫們》劇本，絕對會忠於小說家羅德達爾的原著，在不做大筆修改的同時、增筆一些他有興趣鋪陳的橋段，而看來，《女巫們》確實是一個會讓在天之靈的達爾高興的版本。
製作《女巫們》的三位電影大師：（由左至右）勞勃辛密克斯、戴托羅、艾方索柯朗。
【請注意，以下將揭露《女巫們》、《巫婆》與原著小說的重點劇情，但其實就算知道劇情，也絲毫無礙於感受這兩部電影的樂趣】
《女巫們》原著小說的舞台劇版、漫畫版與小說版封面。
羅德達爾與小說《女巫》
羅德達爾的小說主線劇情是這樣的，小男孩路克的父母要參加晚宴，將他託付給精通草藥的外婆照顧，但父母一去再也無法回家。失怙的路克還好有外婆陪伴，他還有兩位新朋友──兩隻小白鼠，這讓他不再沉浸於喪親之痛。
有天路克遇上了一個奇怪的大嬸，想要給他免費的糖果與蛇（誰會想要免費的蛇！），這令外婆回想起她童年聽過的恐怖故事：一個小女孩被巫婆引誘，最後被變成了畫。而外婆覺得，路克遇上的發糖大嬸就是巫婆。
《女巫們》原著小說裡，高等巫婆正在發表演講。
而當罹患糖尿病的外婆需要休養，祖孫兩人（還有兩隻老鼠）一起到了海邊豪華旅館渡假。在這裡他們遇上了「世界防虐童協會」正在召開大會──防虐童協會其實是由最愛消滅小孩的巫婆組成，她們平日披上人類的外皮偽裝生活，但其實她們是沒有腳趾、全身腐爛、還有魔力的巫婆，她們由高等巫婆領導，而她們有了最新害童利器──老鼠變身藥。只要讓小孩喝下這種藥，人見人愛的小孩就會變成人人喊打的老鼠。
小說裡外婆告誡孫子，巫婆最討厭乾淨小孩，她們討厭小孩的香味。
而很不幸地，路克與其他小孩都被巫婆們變成了老鼠，但牠們還有堅強的戰友外婆。他們用計偷到了巫婆的魔藥，反過來加進了世界防虐童協會今天的午餐湯裡，這導致協會會員陸陸續續變成了醜惡的老鼠，甚至包括了高等巫婆。但是由高等巫婆變形而成的巨大鼠型怪物，才不善罷甘休，她要幹掉死老鼠們（路克們）與外婆才行。
最終在一場驚險刺激的追趕跑跳碰後，小老鼠們與外婆解決了危機，他們帶著巫婆的私房錢、老鼠魔藥、以及紀錄全美國巫婆資訊的通訊錄，決定展開一場「除妖之旅」。
《女巫們》安海瑟薇：我們至少讓你的右眼舒服一點。
基於達爾的原著，《巫婆》修改最大的部份就是結局：小男孩路克到底有沒有變回來？
在《巫婆》裡，最終有一位「好心」的「善良」巫婆，用魔法把小老鼠變成了小男孩。其實原本，監製吉姆亨森與導演等人，不確定小說裡小男孩維持老鼠型態的結局，是否能被觀眾們接受。因此，他們特地拍了兩個版本，而在他們覺得比較「好」的版本（變回人），觀眾試映的反應也比較好。但這卻惹惱了原作者羅爾達爾，他認為，即便讓路克維持是一隻老鼠，現在有錢、又拿到一堆錢、還有外婆的他，也是一隻「快樂」的老鼠，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 Happy Ending，有什麼不好的呢？
《巫婆》的布偶老鼠（左）與《女巫們》的動畫老鼠，可愛度不是同一個層次。
原著裡最後，老鼠路克對未來的想像是這樣的：
「我以後會變成一隻非常老的老鼠，而妳（外婆）也會變成一個非常老的外婆，然後我們就會一起死。」
這點讓當年的導演與吉姆亨森大搖其頭。
30 年前的《巫婆》，與 30 年後的《女巫們》
《女巫們》就不一樣了，戴托羅修改的劇本版本，比起《巫婆》更加貼近現實、情感面更加真實、有更多的怒氣與黑暗面。可以說，《女巫們》儘管在造型上比不過舊版那麼嚇人，但是在劇情上比較沈重一點點，因此產生了很大的差異。
《巫婆》的男孩主角比較呆傻。
《巫婆》裡小男孩路克喪親的部份，其實有點無關痛癢，畢竟路克好像只傷心了一個鏡頭，他就跟老鼠們玩得興高采烈；《女巫們》則不然，電影有長達近 20 分鐘，鋪陳男孩與父母駕車出遊遇上車禍、沒綁安全帶的父母雙亡、然後他陷入巨大的哀傷、不吃不喝……外婆用美食、音樂與跳舞逗他開心……可以說，《女巫們》在女巫還沒出現前，都在讓觀眾深信男孩與外婆之間的情感聯繫有多強。
《女巫們》的男孩主角比較堅強，且有情緒處理方面的成長。
這段當然是好的（儘管沒有女巫），因為奧塔薇亞史班森真的就是這麼適合當外婆，難怪她主演的恐怖電影要叫「媽」（《恐怖大媽》）。史班森飾演的黑人外婆，就是有那股我們熟悉的台灣「婆味」，有一種冷餓傷心叫外婆覺得你冷又餓又傷心，所以她會做好吃的蛋糕給你吃，放音樂跳笨笨的舞逗你笑，然後在你哭時告訴你別哭哭啼啼的，同時又把你擁入懷中。這個溫暖又俗擱有力的外婆形象，讓這個小老鼠對巫婆的荒唐故事多了一點可信度──至少老鼠有外婆罩。
《女巫們》。
外婆與巫婆的宿怨，在新舊版裡也有差別。新舊版裡，兩個外婆很早就知道巫婆的存在、以及她們如何殘害小孩。但比起舊版小孩被封進畫裡，新版小孩喝了變雞藥、而變成母雞的過程更令人不安──而如果想到 60 年代黑人很常吃雞的事實，則更加令人不安；新版巫婆對外婆敵意更強，會施放詛咒令外婆生病──這是新版祖孫到旅館住的原因，就是為了躲避巫婆的殘害。而且外婆只要接近巫婆，就會咳血，這在舊版裡沒有提及。
《巫婆》：一群大人強壓小孩灌藥的畫面有點過激……。
新版的小老鼠是用動畫繪製，所以能做出更多擬人化的表現──例如三隻小老鼠經常會使用「疊鼠漢」方式以便搆到高處，相對地在追殺戲裡，動畫老鼠也能做出更精細的閃躲動作，增添動作戲的刺激趣味。相較而言，舊版真實老鼠的方式雖然鬼斧神工，而吉姆亨森的操偶技巧也很神妙，但是舊版老鼠絕對離「人見人愛」的地步還有很大一段距離，觀眾更不會想看到外婆親親小老鼠的畫面──技術上也很難辦到。
《女巫們》。
但就像上面提的，新版比舊版更加貼近真實與原著：新版故事奠基在 60 年代，因此黑人主角們的社會地位有明顯的落差，也因此讓他們對抗由白人女星飾演的大魔頭，更有一番弦外之音的趣味。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新版《女巫們》的結局遵循小說──畢竟現代觀眾口味已經大幅改變，對於小主角永遠變成老鼠這一點不會感覺有異。更重要的是，小老鼠們與外婆找到的女巫通訊錄，是紀錄全世界巫婆而非僅有美國巫婆的版本，因此，這讓最後的結局多了一分戰爭的意味……。
《女巫們》。
《女巫們》開場就是一位大叔話當年（由克里斯洛克 配音），只聞其聲的他向台下看不見臉孔的觀眾，介紹女巫是多麼恐怖可惡的生物，以及自己當年是如何對抗女巫的……片尾時他又出現了，原本是小老鼠的主角現在已經是大叔老鼠了，而牠正用投影片對一群小孩「講課」，他要大家一起對這些已經掌握情資的巫婆展開反擊，這群滅巫軍隊有錢、有知識、有武器（女巫留下的變鼠藥），最後，在老婆婆版本的奧塔薇亞史班森旁觀之下，大叔老鼠與小朋友們高聲戰吼，衝出放映室準備開戰……。
《女巫們》：大叔老鼠義憤填膺。
這當然更加刺激，畢竟看到小孩被鼓動去殺害其他生物，為人父母的可能會有點不安，但是當然，《女巫們》仍然是輕鬆搞笑的基調，這應該更符合如今看《鬼滅之刃》也不眨眼的兒少觀眾們口味。不過更重要的是，這也再次肯定了小男孩沒有變回男孩的設定──他雖然無法變回人類，但一樣很勇敢、一樣是個成功的領導者、而且一樣有遠大的目標。
相較而言，舊版為了圓滿小男孩還原的設定，還安排了一個「好女巫」出來救場，實在有點畫蛇添足，也讓整部電影的調性變得詭異──不是說女巫都是壞蛋嗎？怎麼就有一個美麗又溫柔的好女巫出現了？
《巫婆》好女巫。
整體而言，舊版《巫婆》比較偏恐怖向；而新版《女巫們》更加歡樂、刺激與注重情感。比較舊版裡，高等巫婆直接喝下毒湯、變成巨大鼠妖進行對決，新版裡還多了一些追逐戰，費盡一番努力，才讓警覺湯裡有毒的安海瑟薇，喝下整罐毒藥。這些多加的片段，當然是拍過《回到未來》(Back to the Future) 與《北極特快車》(The Polar Express) 裡種種驚險動作橋段的導演勞勃辛密克斯的拿手好戲，這些片段絕對會令大小觀眾驚叫連連。
《女巫們》多了這些床底下的追逐戰。
《女巫們》走出了與《巫婆》截然不同的改編路線，它保留了部份實物特效為《巫婆》帶來的驚嚇效果、另外使用電腦特效增加了許多更刺激的內容，並且著重在祖孫兩人間的親情、小老鼠三勇者之間的插科打諢、以及安海瑟薇的扮拙耍笨演出，可以說在角色面上更加吸引人。如今我不會讓較小的孩子觀賞《巫婆》，他們可以等長大一點再欣賞吉姆亨森的傑作；但我很推薦他們與父母一起觀賞《女巫們》。
《女巫們》。
他們不但可以享受歡樂刺激、學到三個版本都耳提面命的
「不要拿陌生人的糖果」
這些金科玉律、還能感受到家人之間濃厚的親情──即便你變成臭老鼠，他們還是會愛你，而且會一起想辦法，找讓你變成這樣的混蛋算帳。
《女巫們》在台灣自 11 月 5 日起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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