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DAY追影劇】《春行》對白超少情感靠肢體 難不倒楊貴媚：我拍過蔡明亮

2023年，一場「去大安森林公園一邊哭一邊跨年」的活動，意外引起了超過百人參與，同時也讓 30 年前由蔡明亮導演的電影《愛情萬歲》再次受到關注，片中最後獨坐露天音樂台哭泣的的女主角楊貴媚，更表明今年會與大家一起跨年！跨年夜來臨前，LINE TODAY特別邀請媚姐先前往安森，聊聊她最新主演的《春行》。片中貼近生活的表演以及用 16 釐米拍成的影像，彷彿時間回到新浪潮時期，那個用長鏡頭就可以捕捉人與人無盡關係的時光。而身經百戰的媚姐，依舊帶著親切的微笑與渾然天成的氣質，暢談她如何在生涯的此刻，用減法面對表演之路。

（以下專訪涉及《春行》部分電影劇情，請斟酌閱讀，謝謝。）

Ｑ：從故事、攝影、剪接，《春行》都是一個特別的作品，想問媚姐看完劇本的想法是什麼？

我第一次看到劇本，就是覺得…很平淡，它的故事敘述是很平淡的，但裡面藏了很多的情緒，沒有很多話，就是一對老夫老妻在山上的生活。可能有很多的肢體語言必須要讓觀眾了解到說，為什麼這對夫妻這麼常吵架？氣氛很奇怪？為什麼只有他們住在山上？不是有兒子嗎？會有很多的為什麼，所以我在看的時候，覺得是一部蠻有挑戰的戲。在對白很少時，肢體語言該如何讓觀眾明白。但也好險，我拍過蔡明亮導演一系列不說話的、長鏡頭的，所以我覺得，嗯，我應該還可以（勝任）吧？

我覺得這故事要說的，不只是老夫老妻，不只是一個家庭，還有性向問題，也有關於人內心的問題；但最終看片子，它就是這樣慢慢的，靜靜的，然後我們說台語比較多嘛，希望觀眾也突破語言這件事，跟著場景、腳步，慢慢進入到故事當中，品味為什麼會這樣。

Ｑ：「秀緞」這個角色戲份雖然不算多，但在整部片充滿重量與存在感，媚姐如何看待這個角色所呈現的樣貌？

看完劇本後，我們有跟導演討論過，導演也會想要知道，我們對於劇本、對於角色有什麼樣的想法，對於母親為什麼可以接受兒子？父親為什麼不行？做了很理性的討論。問爸爸的時候，爸爸說我當然不能接受啊，那種傳統的台灣家庭父親愛面子，因為也有另外一個責任就是必須傳宗接代，要延續他的香火。所以爸爸完全不能接受。而對於母親來說，導演先問我，「如果你兒子有這樣的性向問題你會怎麼樣？」我跟導演說，首先作為一名母親我會先問自己，我是怎麼了？因為媽媽可能沒有那麼懂，所以他會先問自己是不是教育出了問題？還是…在懷他的時候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轉變？反過來也會思考，身為別人家的媳婦，我也不能延續香火了，需不需要承擔責任？會有很多這類壓力。

但媽媽就不會想到面子啊，媽媽都想的比較實際面。所以從電影前面可以去想像跟觀察，媽媽其實做了很多父子間的溝通，甚至是前面結婚的畫面，大家都非常開心，他們一定曾經是很和諧的家庭。最後兒子在生命中選擇了他想要走的路，從此家庭一分為二。對媽媽而言，一個是老公，一個是自己生的兒子，她能怎麼辦？她其實是夾在中間，既然她沒有能力，也沒有方法可以轉圜，何不接受呢？媽媽雖然接受，但她還是會有壓力，還是會有期盼，媽媽給予孩子的，就是愛、關懷與祝福。

雖然我中間就已經往生了嘛，但在最後看到喜翔哥的角色，對老婆的依戀，參雜了反省、懺悔，最後媽媽火化了，給兒子的一袋塑膠袋，裡面是媽媽拿兩個小孩的衣服拿去廟蓋章祈福，媽媽都還沒有把那個衣服交到小孩手上，媽媽就往生了。所以爸爸最後把媽媽的遺物交給了兒子，我當時看到那裡就爆哭了，會想到說現代的社會，父母親努力賺錢、買房子、買車子，用盡一切物質就是想要讓他的下一代孩子們以後好過一點。然而，這一對樸實，物質生活沒有很好的夫妻，最後媽媽給兒子的遺產，不是房子不是車子，而是愛。

Ｑ：《春行》有很多「移動」，公車的移動、走路的移動、樓梯的移動，媚姐認為「移動」這件事在這部片代表什麼？

希望吧！我自己是這樣覺得，我可能在一個地方很不安，我移動到另一個地方，是不是有一個契機，我透過移動再移動，是心裡的一種渴望吧， 就秀緞而言可能是這樣。就我而言，就是生活吧，你為了生活，你要出門，你要努力，你要打拼，為了居家生活的採買，回家，當然就是回家，但到了明天你還是需要出門的。

Ｑ：這部片用 16 釐米拍攝。就表演上和過去有什麼樣的不同？

我蠻珍惜 16 釐米的拍攝，因為之後可能真的沒有了。但這兩個導演就是…雖然很年輕，但我都說他們有一個老靈魂。用舊的東西，希望在片子裡呈現一些粗糙、顆粒、有過去跟現在的結合，因為我經過以前底片再到現在數位嘛，現在數位真的就是隨便你拍啊，你 NG 了還可以倒回去重拍，成本比較低，但 16 釐米不是，每一寸每一寸都是要錢的。

Ｑ：談談這次與喜翔哥的合作？

喜翔哥就是演藝圈大哥嘛，喜翔哥其實看他有時候講話很大聲，但是他也有細心的一面，他對於拍戲這件事很認真，全力以赴，我們彼此互相給戲時，常常沒有講好這個戲要怎麼演。有一場補拍我印象很深刻，喜翔哥走在一個海邊的階梯，他在前面走，我跟在後面，他似乎沒有感受到後面有人，可是我就這樣跟著他的腳步走向海，然後停住，但我覺得那個意境超好，夫妻就是這樣對吧？夫唱婦隨，就是跟著他走，也許代表著秀緞還有依戀，對家裡還有擔心，也許她有一種我要保護你們的心情。我認為是這樣，作為演員，無論你的戲份多少，有被注意到，反而是我們在意的事。

Q：媚姐近年出現在許多作品之中，無論是電影、影集，媚姐如何看待自己身為演員目前的階段與狀態？

我現在比較鬆弛。因為我不是科班出身嘛，我所有的戲，就是面對表演這件事情，真的是到了演藝圈以後，碰到演出之後才學習的。剛開始的時候其實演得不好（笑），我每次都會被講啊，我們以前拍戲還是在攝影棚，沒有出外景這件事，攝影棚就是三台機器，我當時還沒有走位的概念，所以我常常擋到別人，別人就會說：啊都給你演就好了！或是做了動作忘了講話，講了話忘了動作，尤其是哭戲，都覺得超難的，到底要怎麼哭啊！真的是靠每部戲的經驗累積，剛開始不知道怎麼演，也不敢問，一開始合作的演員，都是以前在家裡看電視的大明星，現在竟然面對面然後坐在一起，連跟他們講話都不敢，更不用說問問題，最後是文英阿姨跟我說，「你要會問啊，問了你會知道錯在哪，大家會體諒你，代表你有學習。」所以也感謝當時有很多長輩願意這樣教我，願意講我、說我，如果他們覺得我不是這塊料，他們根本也不用跟你多講，一個戲完了也就結束了，他們願意講我代表我還有機會，最後就是這樣一步一腳印走到現在。

以前學戲的時候，因為要得到一個角色很不容易，會更想要表現，演出的當下就會想要多一些動作，想在角色肢體上加些東西。慢慢的人成長了，經歷過很多事，人生的體會也與過去不太一樣，現在拍戲我是用減法，用減法面對我每一個角色。每一個戲我會看狀況，很多時候你面對的角色發生什麼事，你彈回去就好，不用再用力了，因為你自己…也沒力氣了（笑），也不用那麼用力了，當然還是要看什麼樣的故事，什麼樣的角色，這些角色該用什麼不同的情緒。用人生的方法去對戲，我現在拍戲完全沒有假設跟預設，像這次，就是把我要生活在九份，每天要爬這麼長的樓梯，很辛苦、很厭惡，慢慢的爬，就把這角色放在心裡，再丟去劇組裡與其他角色產生化學反應。

Ｑ：去年因為一個跨年活動，讓媚姐《愛情萬歲》再次受到討論，今年甚至擴大舉辦，想問媚姐如何看待這場活動？會怎麼向新世代的觀眾推薦《愛情萬歲》這部電影？

其實有這個活動我很感動也很激動，這部片子 30 年了，大家居然還記得，而且還想要用這樣的形式來過完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以及迎接下一年的第一天。坦白說一開始在網路看到，覺得不就是一時興起嗎？就是有人發了個活動發洩一下，應該是沒有很多人吧。結果居然去了 100 多個人！還有人說，我是在這裡被分手的，我以為我來這裡會哭，結果倒數之後我笑了。當下我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嗯你很棒，你已經放下，所以你不會哭，人生不就是這樣？很多事情你以為你很糾結，當你很認真想要去面對的時候，你根本不在乎了。

然後整件事就發酵了，新聞就來問，我還想說怎麼可能！但我說如果明年還有辦我就去囉，然後我就打電話問蔡導，蔡導也知道這件事，他也很感動，他認為觀眾真的把戲看到心裡，在心裡留了 30 年，大家也都在問如果這活動還有的話我們去不去，蔡導說有的話就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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