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馬斯克傳》作家：我們談過很多次台灣，他自覺是超級英雄

2021年8月初，艾薩克森（Walter Isaacson）正在朋友家度假。

這位說話溫文徐緩，滿頭白髮的暢銷傳記作家，是賈伯斯生前親自請託、指定傳記執筆人。他也是媒體老將，曾任《時代》雜誌執行總編輯、CNN董事長兼執行長，一度是歐巴馬任內的美國廣播理事會主席。

他專寫天才和領導者。「我對於有創意和獨特思維的人，非常感興趣，」視訊鏡頭前的他對《天下》說。

那個假期，他接起一通電話，打來的人，是世界首富馬斯克。

其實在此之前，馬斯克就是艾薩克森的書迷，特別推崇《班傑明．富蘭克林》和《愛因斯坦》。艾薩克森提議，不如你就是傳主吧，「我希望你能對我開誠布公，但你對傳記內容沒有控制權。」

「我想我們就這麼做吧，」馬斯克在這通長逾1小時的電話中罕見不多話，也沒有異議，「那我可以告訴別人嗎？」

20分鐘後，當艾薩克森走出客房，才知道馬斯克在通話同時，已在推特上昭告天下：「如果你對特斯拉、SpaceX和我的一切感興趣，@WalterIsaacson正在寫一本傳記。」

這非常馬斯克。兩年後，艾薩克森完成這本馬斯克唯一獨家授權的傳記。他看到了什麼？以下為《天下》獨家專訪摘錄：

問：當初為什麼想寫馬斯克？

答：我對於有創意和獨特思維的人非常感興趣，這是為什麼我之前選擇寫賈伯斯、道納（發明基因編輯的諾貝爾獎得主），而現在，我認為當代第3位偉大創新者是伊隆．馬斯克。

和他在一起這段時間真是一場瘋狂的旅程。但正如賈伯斯所說，瘋狂相信可以改變世界的人，最終也能夠實現瘋狂。

我對馬斯克提出兩個條件。第一，我不想僅僅訪談，我想在你身邊待兩年，參加每次會議、一起吃飯和午餐、和你走在生產線上，看你應對各種人事物。

而且我對他說，你對這本書毫無掌控權。難以置信地，他答應了，從來沒有禁止我記筆記或進出任何地方，甚至到現在（採訪時）還沒讀過這本書。所以我認為這將是一本關於世界上最有趣、最有影響力的人，非常近距離且真實的書。

工程師、幼稚笑話與惡魔模式

問：這兩年，你對馬斯克最驚訝的發現是什麼？

答：我發現馬斯克大約有5、6個不同的版本，這些版本會迅速轉換。有時候他處於工程模式，講話單調，像雷射一樣專注地處理工程或產線問題。

有時他很幽默，情緒高昂地說些愚蠢的笑話，像是要和祖克柏打架。大家都會想，他是在說真的嗎？然後他會說，不，他只是開玩笑，那是他幼稚的幽默感。

還有一個非常有魅力、有遠見的馬斯克。他會說，我們必須將人類送往其他星球，我們必須探索銀河、發展再生能源、電池和電動汽車，或是必須關注人工智慧等等，在在吸引人們與他合作。

但另一個馬斯克讓我感到意外，就是他前女友格萊姆斯（Grimes）說的「惡魔模式」。

當有人說「這違反規則」或「我們無法完成你的要求」，你可以看到他面無表情、變得陰沉，眼神憤怒。他不提高聲音、不折磨人，但他會陷入冷漠的憤怒之中；他會數落別人在某件事有多差，也許有1個小時，然後突然從中恢復過來，又開始開玩笑。事後我問他，他幾乎不記得自己曾處於惡魔模式。

問：你最喜歡哪種版本？

答：我的最愛是當他深入參與工程工作，通常是關於材料科學。他問，為什麼不用不鏽鋼做火箭？

工程師會說，那會太重，做不到。而他會解釋，在某些溫度和某些方式下，不鏽鋼會更好。他們不相信他，但他們試了一下。現在，星艦（Starship）正在以不鏽鋼製造，而且運作良好。我以為他只是經營這些公司，但其實他是如此專注的工程師。

奇怪的是，這一切都在回應他的父親。馬斯克不再與他的父親交談，他父親是個非常難相處的人，但也是一名出色的材料工程師。

超級英雄理念，關心地緣政治

問：你曾經和馬斯克討論過兩岸議題嗎？

答：對，我們花很多時間討論中國和台灣。

他在中國有超級工廠，也在當地銷售，他真的相信其他強權必須與中國建立更好的關係，這樣對台灣的威脅就會減少。否則，我們正採取的行動，幾乎都會激怒中國、讓中國對台灣更有敵意和威脅。因此，他希望每個人都冷靜下來。

但他確實也依賴台灣的許多半導體。他對兩岸議題的看法，對我來說並不太合理。

我認為他會對地緣政治如此積極發言、行動，與他的超級英雄理念有關。

馬斯克的影響力確實強大。他是唯一製造出可運作且無法被俄羅斯入侵的衛星的人，也是唯一能夠將美國太空人送到太空站的人。

他曾在烏克蘭議題上試圖決定星鏈如何使用；但現在他決定將衛星賣給美國軍方，並允許軍方自行決定如何使用，不再干預及試圖提出和平計劃。

他有些冷靜下來了。我想，有時他只是太過高估自己。

問：為什麼這個時候我們更要了解馬斯克？

答：我認為，了解是什麼促成創新和創造力很重要，這是我寫作的關懷。現在的美國，或許台灣也是，人們不再像以前質疑既定規矩。比起創新者，我們有更多的裁判或律師會說，你不能這樣做，這太危險了，不要試。

這本書想告訴讀者，這傢伙可能非常魯莽，你可以覺得他不成熟、可以覺得他瘋狂，但你也需要明白，他為什麼對我們成為一個創新的社會至關重要。

時代，是人們創造的

另外，他不可思議地有趣。這本書並不試圖傳道，告訴你必須怎麼想他或喜歡他。你可以從這些瘋狂的故事中自己判斷，明白一些人如何改變歷史，雖然過程並不一定愉快，但絕對有趣。

問：你是記者，也是一位歷史學家，但你總是寫人物。你相信英雄創造時代，還是時代創造英雄？

答：當我寫美國前國務卿季辛吉時，我發現他出使中東時說過一句話，「當我是一名教授時，我曾經以為歷史是由偉大的力量所塑造的。但現在，我親眼看到了，我看到了個性可以帶來的不同，歷史是可以由人們所塑造的。」

我在《時代》雜誌工作時，總是用人物作為封面。因為我們想向創造這個時代的人們，講述這時代的歷史，就像《聖經》。我們透過人的故事來傳達歷史教訓，我發現了解一個人如何養成、如何實踐，是非常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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