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這職業的真實面：痛苦太多，收穫太少

今年 2 月份，台灣高教界傳出一件憾事，一位大學副教授疑因研究升等壓力過大而輕生，令年輕大專教師、教授的心理健康再度受到關注。本文將分享我自己身為助理教授的親身經驗。

研究 + 教學，雙份全職的工作量

常有一些非學術圈的朋友問我：寒暑假都在做什麼啊？是不是很閒？我只能苦笑，想著如果真的很閒就好了，我也很想跟學生一樣每到寒暑假就瘋狂追劇、打電動啊。的確，假期時我們不用教書，比起學期中是輕鬆了許多，但一年四季中，教授們都有另外一份工作：做研究。

事實上，以大學的制度設計來看，「做研究」才是教授的本職，教書反而只是「順便做」的事情。舉例來說，教授們如果想要升等（從助理教授變副教授、再變正教授），雖然名義上是要在「教學」、「研究」與「（行政）服務」3 個面向達標，但是「教學」與「服務」都比較像是要求老師們要做到一定時數，且不要做得太差就好，唯有「研究」會要求必須能在夠優秀的同儕審查期刊發數篇文章，以累積足夠的點數。

這件事情有多困難呢？我在之前的一篇文章有提過，所謂「研究」就是提出一個問題並且回答這個問題。而能夠把一個研究發表到頂尖的期刊中，就代表你問的這個問題是別人從來沒問過的，或是你回答這個問題的方法非常創新，從來沒有人這麼做過。

而光是上述的從來沒人問過或做過，其實就已經很困難了，更不要說發表到頂尖期刊同時代表你的文筆要夠好，能把你的「豐功偉業」傳達給審查文章的評審。這也是為什麼在某些領域當中，一篇學術文章可能需要花上數年的時間才能夠產生。

我在開始從事教職前的兩份工作，都是研究員。所謂研究員和教授一樣，是要做研究（但不需要教書）的職業；而在美國，大學通常都有全職的講師，他們則是要教書但不用做研究，且一樣可以藉由教學的表現升等到副講師與正講師。換言之，做研究與教學這兩件事情分別都是一個全職的工作份量，但大學教授卻是這兩件事情都要做，也難怪我會聽到許多老師們每週工時動輒 70 個小時以上。

「6 年條款」增加壓力

除了高工時之外，台灣許多大學有所謂的「6 年條款」，用以限制助理教授的升等時限——也就是說，如果沒能在 6 年內發表足夠多又夠好的期刊論文，學校是可以請老師走路的，這無疑讓助理教授們有著更多的壓力了。

事實上，這也是多數老師最大的壓力來源，畢竟自己辛辛苦苦一路唸到了博士，又好不容易取得了教職，要是因為研究沒有達標而被迫走路，還真不知該如何與江東父老交代了。

在短時間之內衝出大量優質研究的要求，對助理教授來說壓力很大是眾所皆知的，通常學校方也會推出一些讓我們比較輕鬆的政策，像是讓助理教授可以少教一些課。然而，我也聽過有老師到了評鑑時，又被對制度不熟的資深老師認為教「太少」課而被懲罰。

評鑑體系的矛盾現象

這整個系統有點弔詭的地方就在於，評鑑教授升等的人一定是已經升等的人；然而這些已經升上副教授甚至正教授的人，都是當初有辦法拿出成果的人，他們也是相對覺得升等「容易」的人。再者，評鑑的人不會全是與自己專業相同的人，隔行如隔山，每個學術領域的常態也都不太一樣。

以我自己跨足的領域舉例來說，經濟學家一年平均能發到一篇論文就已是很不錯的表現了，但是神經科學家一年發 5 篇也很常見。這樣的差異導致不同專業的老師在看別人的研究表現時，會出現很嚴重的認知差距，所以即使自己系上的老師都認可你的研究優秀、足以升等，還是有可能被同個學院的其他系老師給擋下來。

事實上，也因為升等如此艱辛，又不一定全然合理，過往有許多被學校開除的老師會回頭告學校，想爭取自己的工作權，而在幾年前「大學法」修正前，這些老師們還全部告贏了。這也導致有一陣子台灣的學校很不想聘新的老師，因為根據當時的「大學法」，即使新進老師研究完全擺爛，學校還是無法開除他，畢竟只要這位老師敢告上法院就肯定能勝訴。

在「大學法」修訂後，有些學校是取消了「6 年條款」，但這是不是對的方向就見仁見智了──一方面，這些學校的助理教授壓力應該是小了些；但另一方面，一開始要成為這些學校的老師的難度就變高了，且助理教授的研究動機也被削弱了。

「痛苦太多，收穫太少。」

說了這麼多負面的事情，那教授的福利呢？相比古早年代一入職就可以拿到住一輩子的宿舍，現在的教授們大多只能得到新進教師的宿舍，住個 3 到 5 年就得還給學校。要獲得可以住比較久的宿舍，可能要排隊等上十多年，而且也無法住一輩子。

至於薪水，助理教授一個月通常是新台幣 7 萬多元，即使升到正教授也只有 10 萬多的薪資，雖然談不上低薪，但以實際工時來看，亦絕對談不上是高薪。

總的來說，教授這份工作──尤其是助理教授──真的很像我唸博士時玩的遊戲，《暗黑破壞神 III》裡面說的：「痛苦太多，收穫太少。」

能在這份工作中樂此不疲的，要不是對教學或研究有著極大的熱忱，就是耐壓度極高吧！下次遇到自己的大學老師，請大家不妨多多關心他們。

執行編輯：陳品融
核稿編輯：孫雅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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