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麗莎.費安;譯/王曉伯
全球的警察都會向眾人傳遞一個訊息:我們表達異議是不安全的。執法單位保護的是政府、經濟與地緣政治的議題,不是人民。二○○一年七月在義大利的熱那亞G8高峰會就完美詮釋了這樣的情形。這可能是我迄今所參與最為野蠻的抗爭行動。
就和魁北克一樣,義大利政府以G8會議地點為中心,將城市一大片地區設定為安全區,設立圍欄。然而與魁北克不同的是,這一回是由一個法西斯政府來主其事。義大利總理西爾維奧.貝魯斯柯尼(Silvio Berlusconi)的警力墮落到新低點,竟然邀請法西斯主義的黑衫隊滲透臥底黑群,警方即以這些人的破壞行動為理由大肆掃盪。有數百人遭到毒打。卡羅.朱利安尼(Carlo Giuliani),一位二十三歲的義大利年輕人,遭到警方近距離射殺。
在策劃行動時,主流派的非政府組織與勞工組織都主張採取直接行動,呼籲大家在安全圍欄的柵門前發動抗爭。他們人多勢眾,使得政府當局更加害怕。我相信義大利政府了解全球正義運動的發展是植基於誠信關係的建立,與對合作採取開放的態度。然而警方的應對之道卻是全副武裝,隨時準備發動攻勢。你可以感覺到這樣的肅殺氣氛。
行動的第一天,我們就看到義大利警方粗暴的回應方式,他們以催淚瓦斯與警棍逼退我們。在這場衝突中,卡羅.朱利安尼被殺,還有數以百計的人遭到痛毆。最令人害怕的場面出現在周六,也就是抗爭行動的第三天。朱利安尼遭到謀殺使得全市緊張異常。當天早上,我到抗議團體集合中心熱那亞社會論壇(Genoa Social Forum)喝咖啡。該處位於海灘,地方寬廣,有一座帳篷與一些野餐桌。突然頭頂傳來一聲轟鳴巨響,接著又一聲──警方向帳篷內發射催淚彈。我們唯一能夠逃出的路線就是逃向海邊。我跑到海邊,深吸口氣,感受到帶著鹹味的空氣。
警察的工具
警察擁有許多工具用來發號司令與控制群眾。雖然有些工具聲稱不具致命性,但是我們知道有許多會導致人們受傷與死亡。
【聲音】警察首項用來控制人們的工具是其盛氣凌人、發號司令的聲音。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應鎮靜地問道:「我被拘押了嗎?」如果沒有,緩步走開。
【警棍】如果警察是將警棍平舉要把你推開,你可以用雙手阻擋;如果你背了背包或是穿了外套,可以轉身背對警方。條幅與標語牌也有助於阻擋警察。就地坐下也是阻擋他們以警棍來推開你的好方法。如果警察以警棍來戳你,利用背包、標語牌與條幅來當做盾牌。如果他們揮舞警棍,你又沒有穿戴任何防護設備,最好離開現場或是舉起雙臂保護頭部。如果你受傷無法離開,將身子蜷縮成胎兒狀,以保護頭部、腹部與生殖器。從你右側躺下以保護肝臟。
【發射體】此類工具包括橡膠、塑膠與木質子彈、沙袋、漆彈、閃光彈等等。如果警方發射,轉過身來背對警方以保護你的臉、喉嚨與腹部。根據當時情況,你可以選擇走開、就地坐下或逃跑。這些非致命發射體其實具有致命性,已有一些抗議民眾受到重傷,尤其是被擊中臉部或眼部。有些甚至因此喪命。
【聲波武器】閃光彈爆炸聲震耳欲聾,令人膽寒,同時也可能對你的身體與聽力造成傷害。長距離揚聲裝置(Long Rang Acoustic Devices, LRAD)會發出大音量聲波來驅散群眾。使用耳塞有助防範這類工具,不過建築用耳套更有效。
【警馬】警馬是用來嚇唬與驅散群眾。警騎可能會跟在你身旁或是驅馬走進群眾之中。警馬又大又高,聲勢嚇人。如果你們是一個集體行動,並想堅守陣地的群體,有一種方法是大家坐下來,舉起雙手搖擺,好像正在移動的人肉地毯,警馬可能會因此害怕而後退。如果你們只是一小批人,在警騎出現時最好轉移陣地以免遭到踩踏。千萬別站在警馬後面,牠們會踢你。留意你的腳,如果被警馬踩到,很容易受傷。如果你是坐在地上,把雙腳縮起來以免遭到警馬踩踏。
【警犬】美國用警犬做許多事情。在街頭上,牠們用來嚇唬、逮捕與控制群眾。如果警察帶著警犬接近你,你最好保持雙手、雙臂與雙腳貼近身子,然後慢慢離開。千萬別給牠們任何可以咬住的東西或機會。警察套在牠們頸部的皮帶長度其實超過你的認知,足以讓牠們躍起攻擊。不要只注意警犬,要直視警察並且明確地告訴他,好好控制住這頭畜牲。
【製造疼痛】這是以類似折磨的身體技能來製造疼痛,迫使人們屈從。這類方式通常是使用在一批緊緊相連並且拒絕離開的群眾身上。警察會針對你接近皮膚表面的神經,例如你的耳朵下面或下顎。他們也會將你的手指往後扳或是朝相反的方向扳動你的身子。根據當時的情況,你可以放棄抵抗,或者選擇不計後果繼續留在現場。
【化學武器】警方最常使用的是催淚瓦斯與胡椒噴霧。這類工具有各種不同的強度與濃度,你無法預期會受到何種程度的攻擊。他們會以大型槍枝來發射催淚彈或是直接將催淚瓦斯罐扔過來。胡椒噴霧可能只是一個小型噴罐,也可能是類似大型滅火器的裝備,用來阻止群眾前進。這些工具都會對眼睛、皮膚與呼吸道造成傷害,並使你難以視物。催淚瓦斯會使你哭泣,胡椒噴霧則使你感受到如燃燒般地疼痛,連連呻吟。它們都會使你難以呼吸,感到焦躁不安與疼痛。面罩或護目鏡有助減輕傷害。遭到汙染的衣服要謹慎處理。
【水砲】這是用來阻止群眾前進,而高壓射出的水柱可能含有化學物質。如果你留意,往往可以觀察到水柱的彈道而預先躲避。油布製成的條幅可以減輕水柱的力量。要記住,在大冷天若是全身溼透,可能會導致你體溫過低。
【荷槍實彈】在今天這個時代,我對警察的提防就有若留心攜帶槍枝而情緒不穩的人。槍枝暴力是我們社會的一大禍害。如果你身處交火或聽到附近傳來槍聲的情況中,立刻趴在地上,尋找掩護。屏息注意四周環境。如果你看到某人拿著槍,要注意他的槍口指向何處。如果是指向空中,趕快移動尋找掩護──汽車、公用設施、牆壁,以及任何可能保護你的東西。如果槍口指向你,慢慢舉起雙手,緩步後退,並且強自鎮定地要他放下槍來。如果你附近還有別人,尋求援助。別人可能會造成持槍者的分神,為你製造出逃到安全地方或掩護的時間。
當時有一支規模盛大的遊行隊伍要來這兒,他們正從一座山坡下來,向海灘前進。警方應該不會攻擊他們──會嗎?這是主流派所發動,獲得有關當局准許的遊行活動,參與的都是勞工聯盟、非政府組織與抗議G8的一般民眾。星鷹和我仍然放心不下,於是抄近路爬上山坡觀察。我們看到遊行隊伍緩步前行,在轉角處停下腳步。他們看到下面的催淚瓦斯。他們拿出頭巾,戴上護目鏡,繼續前進。
卡羅.朱利安尼的犧牲並沒有把群眾嚇跑,反而有更多人站出來加入我們的抗爭。根據估計,遊行群眾高達三十萬人,場面盛大。星鷹與我加入遊行隊伍,一路走下山坡。警方發動攻擊,迫使我們更改既定的路線,轉入旁邊的巷弄。我們經過我們下榻的房子,於是進去喝口水。我們透過窗戶看到下面的鎮暴警察兇狠地攻擊遊行群眾。我們在他們施放催淚瓦斯時關上窗戶。
當天晚上,我們召開會議商討明天的計畫。午夜時分,我們聽到外面傳來尖叫聲。我從三樓窗戶看出去,看到數百名警察從大門衝進我們所在的房子。糟糕,我們無路可逃。
我們一批人躲進一個狹窄的空間。我們聽到頭頂上的直升機與下面的尖叫聲。我不懂他們的語言,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我知道我們之間充滿腎上腺素,大家都不想遭到血洗。我們靜悄悄地坐在那兒等待,耳中只聽到慘叫與呼喊聲。一名警察發現我們,我直視他的雙眼,用英語說道:「我們相信你。」我不知道他是否聽懂我說的話,但是我的本意是希望他不要傷害我們。謝天謝地,他沒有傷害我們,而是帶著我們下樓,與大廳的其他人坐在一起。
在我們這群人中有一位國會議員,還有律師與媒體從業人員。警察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最終離開了。但是對街的戴茲學校(Diaz School)就沒這麼幸運了。
戴茲學校是一棟三層樓的磚造建築物,是政府用來安置來自外地抗議者的地方。警方衝進去突擊正在睡夢中的九十三人,痛毆他們、打斷他們的手臂與肋骨、敲碎他們的牙齒與鼻子、毀壞攝影機與記錄警方行動的影片。我們驚恐地看著對街警察將人一個個拖出來。有一度我們以為看到屍袋,不過那是人們被裝在睡袋裡抬出來,因為他們傷得太重無法站立。絕望與無力感襲上我們心頭,傳遍全身,緊隨而來的就是精神受創。之後的幾個月,我對精神創傷了解更多,因為我正在接受精神治療。這也是我相信應把精神治療納入我們抗爭行動的原因。
我們後來知道義大利警方曾通知附近的一所醫院,預期會有許多傷患進來。這是驚心動魄的一天,許多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最終有十五名警官因為在G8的行為而被送上義大利法院,但是經過多年的上訴之後,他們的罪行已過了法定起訴期限。二○一五年,歐洲人權法庭判決義大利政府那天晚上犯下無端虐待與使用暴力的罪行。
非暴力直接行動的力量
每當別人問我對非暴力的態度時,我都會回答我致力於從事戰略性非暴力行動,因為我相信這是解構對我們不利的體制與創造美好世界的最佳途徑。我並不是和平主義者,我相信我們的行動有對抗性的一面,但是我同時也相信可以在避免造成身體、感情、精神或心靈上傷害的情況下進行對抗。有許多非暴力戰術能夠製造出難以想像的混亂並發揮作用,例如全球南方行動中以身體或石塊來封鎖高速公路。我也理解面對國家機器的暴力行為,使用非暴力戰略,需要無比的勇氣、周詳的策略,以及兼具創意與彈性的戰術。
我抱持這樣的立場,是因為我曾親身見證危險的激進行動主義者在街頭與警方對幹的場面。我觀察到自二○○一年九月十一日之後警方對付公眾抗議活動的態度益趨激進。我同時也發現美國政府已發展出與國土安全部和其他聯邦機構相互協調的一套劇本,以因應大型抗爭行動。在二○○三年邁阿密的反FTAA的抗議行動中,警方將槍口指向勞工組織的成員與年長的抗議人士。在二○○四年於喬治亞州非裔美人小鎮布朗史維克(Brunswick)發動的反G8抗議活動中,州長至少召來一萬名執法人員,包括國民兵,來對付這個小鎮的一萬五千名居民。在政府大規模的鎮壓下,只有大約三百名G8抗議者來到喬治亞。
由此充分顯示布希政府把那次高峰會當做國土安全部執行國內任務的訓練場。從穿著令人發噱、走路時吱吱作響且過時的皮涼鞋的便衣人員,到在街上巡邏的悍馬,你不可能錯過此一具有壓倒性優勢的武力,只為了壓制布朗史維克的社區與屬於一般百姓的憲法第一修正案權利。美國當局軍事占領布朗史維克,共花費美國納稅人三千五百萬美元。與此同時,我們這些「令人害怕」的抗議者卻不過是舉辦了一場煮蝦餐會與一場燭光守夜來悼念因為G8政策而犧牲的人,同時告訴公眾有關布朗史維克二十二座有毒廢料處理廠的事情──這些有毒廢料處理廠在G8會議之前都已關閉,所以那些政客的鼻子也聞不到他們所制定政策的後果。
最終,我不能確定我們的行動到底該使用暴力還是非暴力的手段。在現實中,不論我們採取何種方式,執法單位或軍方往往都是暴力相向。我認為比較適合的方式是在面對政府的暴力行動時,我們需要採取自衛的手段,同時了解自衛是我們維護正義的選擇。在此一議題上,我寧願從自衛的觀點來看──我們如何透過訓練與預先的準備來保護自己可能受到暴力攻擊、發展我們的防衛意識、學習如何保護我們的身體,以及了解我們能夠忍受或不能忍受哪些壓力。有些社區會透過建立安全藏身所、設置路障、焚燒輪胎、丟擲石塊、封鎖道路、占據建築物、土地與工廠、發動大規模遊行、建立人肉圍牆與累積錢財和資源等手段來保護自己與成員。但有些人也會選擇武裝自己。還有其他組織,例如黑豹(Black Panthers)則是使用槍枝,不過他們是用來傳遞訊息,而不是子彈。
就全球而言,我們總會看到有色人種、窮苦之人與受到壓迫的人為了因應國家暴力而採取各種不同的抗爭方式。我已學會停止批判與從道德的觀點來強調非暴力是應對壓迫的唯一途徑。如果我沒有參與其中,又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事實上,防衛性與攻擊性行動之間的界線模糊不清,有灰色地帶。對以色列的坦克丟擲石塊是暴力嗎?拿起槍桿抵禦外敵入侵是暴力,還是自衛呢?
藉由訓練,我了解到每個人對非暴力都有不同的看法。某些情況被視為暴力的行為,別人卻不如此認為,也有些人認為是暴力的行為,在另一批人眼中卻是自衛。最後我決定堅守我的經驗所教導我的,同時聆聽別人的經驗,而我得到的結果是:光憑各種不同的非暴力方式,就能製造出許多混亂與改變。
在我內心深處,一直認為暴力是國家機器的工具,奧德烈.洛爾德(Audre Lorde)說得好:「用主人的工具,永遠無法拆解主人的城堡。」我曾看到全球的目光為建築物被燒與窗戶被砸的亂象所吸引,然而我同時也看到人們恐懼的眼神。解構壓迫性的體制是我們起而抗爭的目的之一,然而我們若是使用製造恐懼的方式,又如何能建造更美好的世界?
每當與想以激進方式進行抗爭的人共事時,我不會將他們邊緣化或是批評他們,而是嘗試向他們展示另一種抗爭方式。我會告訴他們,他們的行動可能帶來的後果,並且表達對他們所製造出的脆弱性的關切。我發現往往是年輕白人最容易受到使用激進手段的誘惑,而我會對他們說:「你真的要上鉤嗎?」過去二十年來,只要有人被逮到計劃採取激進的抗爭手段,幾乎每次都是受到政府滲透者的慫恿與鼓動。最惡名昭彰的事件發生在二○○八年針對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的抗議活動上,有三名年輕白人在兩種不同的情況下被抓到製造汽油彈。他們受審時所顯露的情況非常明顯,他們其實根本無意使用汽油彈,最終卻是受到一名FBI探員挑釁的刺激。
最近反法西斯主義運動團體「安提法」(Antifa)成為公眾議論的焦點。安提法是一個反種族歧視與反法西斯主義的好戰團體,在面對白人至上主義者與種族主義者時會採取多樣化的抗爭手段,包括在必要時訴諸武力。川普當選總統後,安提法是成為擁抱白人至上主義的主流派眼中釘。極右派媒體更是千方百計運用假新聞與圖像來攻擊安提法。
我們都知道媒體尤其熱衷黑衣抗議者的形象,不論他是否安提法或是黑群。我們無法控制這一點,但是我們必須警惕世人真的會吃它們抹黑我們的這一套。多年來我見證政府極力將我們的運動犯罪化,同時一些大公司也不斷地以媒體抹黑的手段來將我們消音或是詆毀我們。然而也就是他們無所不用其極地攻擊社會正義運動,顯示我們的反抗真的威脅到他們的權勢。但是對他們威脅最大的不是黑群,而是充滿美麗、歡樂與愛的抗爭。
※ 本文摘自 《我們為什麼要上街頭?》,原篇名為〈第五章 全球正義運動與創意非暴力的力量〉,立即前往試讀►►►
留言 2
邱小賢
台灣是同男同女這個基因缺陷的族群最容易被收買~讓你能結婚能領養小孩爽的咧
09月12日02:45
Chinh Nguy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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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月10日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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