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濠仲專欄：不知哈佛蔣同學怎麼評價「反送中」

哈佛大學5月29日舉行畢業典禮，校方特別安排一名中國籍學生（蔣雨融）發表畢業致詞。在美國政府（川普）打算禁止哈佛招收國際學生的同時，蔣同學的發言便受到媒體不小關注，包括她說的：「那些我們貼上敵人標籤的人，他們也是人。在看到他們的人性時，我們也找回了自己的人性…」以及：「如果世界上有一個女性負擔不起衛生巾（衛生棉），那就是我也更貧窮了一分；如果一個小男孩在一場他既未開始、也不曾理解的戰爭中死去，那麼我也有一部分隨之死去了。」就連講題「我們共同的人性」也有輿論推敲再三。

蔣同學的演說很符合「哈佛」況味，一般評價不差，而若說哈佛刻意安排中籍學生演說，是為回敬川普對「留美中生」的敵意，也不為過。但同一時間，卻有不少當地華人，認為蔣同學至多屬於一種「高級樣板」，只是，譏諷蔣同學言談帶有「共黨八股」是一回事，記憶猶新，相信絕大多數人都還沒淡忘2019年香港反送中運動期間，一群留美中國學生是怎麼打擊當地香港同學（支持家鄉反送中活動的學生）。若以今天蔣同學的「高格局」回溯當時情景，的確有些諷刺。

往事歷歷，當時有加州大學大衛斯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Davis）香港留學生在公共場所張貼聲援香港青年的標語，結果遭中國留學生騷擾，不只言語羞辱，還遭動手扯斷立在現場的香港旗幟、旗桿，再當著眾人的面將標誌香港意象的任何物品丟進一旁的垃圾桶；另有就讀耶魯大學的香港留學生，只因為在網路聲援反送中，即被中國留學生於網上霸凌，甚至還驚動校方為其提供人身安全保護；另外，哥倫比亞大學校園有香港留學生舉辦活動，突然被一名同校中國留學生打斷，對方且高唱中國國歌，非常挑釁；不只聲援香港的在美留學生會受到中國留學生騷擾，就連賓州大學教授齊默爾曼 （Jonathan Zimmerman）藉個人媒體專欄發表支持香港青年，他的信箱也立刻被中國留學生「留言灌爆」，標籤他是中國統一的威脅。

凡此種種，當時已有為數不少美國學界人士不解，原以為，「在美國學習的中國學生接觸到美國的原則和理念（民主、人權），將隨著時間的推移，把這些觀念帶回到中國」，結果一個「反送中」，倒是刺激出為數不少的「校園戰狼」。

就在「反送中」發生前一年，美國智庫「美國企業研究所」才有資深研究員Zack Cooper特別撰文呼籲美國政府應該廣納中國學生，因為美國校園開放、自由的學術文化，和中國有著強烈對比，讓這些中國留學生接觸到美式環境下的價值、制度和思維，將進一步開拓他們的視野，並將之帶回中國，有助推動中國的言論自由，甚而成為在中國推動代議制度的有效力量。

Zack Cooper的見解，正是除了實際的「中國留學生可創造經濟利益」之說外（中國留學生占美國國際學生三分之一，約35萬，中國高等教育留學生在美消費水準，幾達平衡美國對中貿易逆差作用），另一種對美國「軟實力」的高度信心論，以為中國青年來到自由的美國，耳濡目染、淺移默化，有朝一日也會把自由、民主、人權的思想帶回中國，何樂不為？

結果，「反送中」事件發生，便直接暴露了美國校園這項「軟實力」，原來並不如想像有力，「祖國民族情緒」仍遠高過民主、自由、人權的想望，就像賓州大學教授當時在報紙專欄上寫到的：「我的中國學生並不希望我談論香港。」

總的來說，美國校園（尤其大學）對中國學生仍是非常歡迎，儘管在美中緊張關係下，如何一方面保持開放，以吸引頂尖研究人才，另一方面則對潛在的「間諜學生」保持警戒，不少學校已慢慢摸索出平衡之道，但所謂「美國的自由學術文化可以改變中國學生思維」，這一推斷，現實效果應該是頗為有限。

這也是為什麼這次哈佛蔣同學一段華麗畢業致詞後，許多當地民主派、自由派華人其實心知肚明，既然為數不少中國留美學生迄今課餘閒暇的訊息管道，仍不外乎微信、微博、小紅書、抖音等等中國社群網站，則其民主、自由、人權觀，又何以能在短短幾年大學或研究所期間出現變化。

「中國留學生在美國學習多年，卻沒有接受美式民主價值觀」實為普遍狀態，所以，儘管哈佛蔣同學的畢業詞「格局」很大，我們卻無從得知，她口中「我們共同的人性」，有無包含當初在街頭被港警打得頭破血流的香港年輕人。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