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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流時尚

離開和抵達是生之本能,於是舞作從人類數不盡的渴望裡誕生 ── 專訪王宇光、林宜瑾

FLiPER

更新於 09月19日16:35 • 發布於 09月24日06:00 • 辛蒂

今年 10 月,由國家兩廳院舉辦的《秋天藝術節》即將展開。

王宇光與印尼舞蹈家 Danang Pamungkas 將在舞臺共演 《人之島》,林宜瑾與壞鞋子舞蹈劇場將發表原創作品《島嶼恍惚》。我們榮幸邀請兩位老師進行對談,聊聊自己對於表演、身體還有創作的觀察。

左:王宇光(攝影:陳韋勝),右:林宜瑾(攝影:陳婉寧)
左:王宇光(攝影:陳韋勝),右:林宜瑾(攝影:陳婉寧)

離開之後,才有抵達。

談起本屆主題「看不見的岸」,王宇光立刻表達自己相當喜歡。「對我而言非常詩意。我用兩種角度來解讀,一個是向前,一個是向後。」林宜瑾則笑說:「兩廳院真的很有 guts。」她相當佩服主題延伸探討的議題,同時也驚訝能夠如此契合自己本次參演的作品。

「我覺得現在台灣常常在一種不穩定的狀態,我們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用說要去哪。」林宜瑾想透過《島嶼恍惚》找回內在的安定,在動盪的潮湧之下,在台灣相對複雜的歷史脈絡底下,我們需要自信地知道自己是誰,混雜性究竟會如何在每個人的內在裡發酵。

《島嶼恍惚》讓林宜瑾回想起她和海洋的關係。「在我有記憶以來,我是懼怕海洋的。可是我媽卻說我小時候很喜歡游泳,都會潛到水底下去玩。我就開始想我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害怕水的。」

林宜瑾近期前往小琉球的田野調查紀錄|照片:林宜瑾提供
林宜瑾近期前往小琉球的田野調查紀錄|照片:林宜瑾提供

記性像波浪一樣一陣一陣,林宜瑾終於憶起那個令她畏懼海洋的經驗。「我跟同學一起去墾丁海邊玩,當時我一直往海裡走,突然看見一隻麻雀在我伸手不遠處的地方溺水了。我當時有一點害怕,很想救牠,在猶豫幾秒鐘,一道浪打過來,牠就消失了。」林宜瑾帶著驚嚇麻木的身體,回到了岸上。似乎也是那次之後,海洋變得可敬又可畏。

林宜瑾後來在梳理本次創作構思時,才又想起了這段故事。「我想要療癒當初那隻麻雀,也想療癒我和海洋的關係。這算是《島嶼恍惚》最初最初的開始吧。」

林宜瑾印尼田調、海邊儀式紀錄|照片:林宜瑾提供
林宜瑾印尼田調、海邊儀式紀錄|照片:林宜瑾提供

爾後有一段時間,林宜瑾忘記自己為什麼而跳舞。於是她開始出走,想把自己的身體放入從沒體驗過的地方。

某次她到了屏東東港,巧見當地震隆宮的移工陣頭正在表演玩耍。他們坐在貨車上敲鑼打鼓,當車子慢慢駛進巷子後,陣頭們就開始左右搖擺身體,使車子晃動。「我那時覺得,那台貨車就好像在駛在陸地上的一艘船。」

林宜瑾近期前往小琉球的田野調查紀錄|照片:林宜瑾提供
林宜瑾近期前往小琉球的田野調查紀錄|照片:林宜瑾提供

林宜瑾直面屬於她和海洋的私密回憶,另一部分也想擴大討論島民的遷徙,進而療癒因為遷移而受傷罹難的靈魂。她想知道台灣和印尼如何在相似、相異的歷史脈絡之下,藉由舞蹈的轉化,逐步從縫隙中長出治癒的力量。

王宇光與 Danang 曾一起待過雲門 2,此次《人之島》是相隔近十年後再次碰觸彼此。作品的起點,是他從聽聞一個蘭嶼傳說開始。「當地的討海人說,在海中會有一隻大魚,牠的背上會刻著成功捕獵牠的漁人之名。如果你足夠幸運,就會在海中遇見牠。」

王宇光《人之島》階段呈現劇照|攝影:陳韋勝
王宇光《人之島》階段呈現劇照|攝影:陳韋勝

他想找到那隻魚。於是出發前往印尼,到了才知道還需要坐 17 小時的小船,才會抵達東爪哇的某個小島。王宇光對於即將要去的地方毫無所知,「當時那座島就是一個『看不見的岸』,一段非常迷惘的過程。但同時我又清楚地知道,遠方是我要去的。」那一刻最重要的是,王宇光已經在前行的路上了。

向後,想說的則是一種永恆性。「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看不見但很珍貴的彼岸,所以此刻的搖晃、不安穩是必要的,才會珍惜永遠都能回去的地方。」

王宇光前往印尼阿洛群島,尋找心中的大魚|照片:王宇光提供
王宇光前往印尼阿洛群島,尋找心中的大魚|照片:王宇光提供

現在的身體,是過去每個選擇的積累。

若將人類看做一個能量體,平衡就是個體之間的能量轉換。「我不希望平衡只限於某一種定義,它可以關於人和人、舞者之於觀眾、島嶼和海洋之間等等,也可以是更大的、更具公共性的面向。」他將和 Danang 在《人之島》中探勘彼此的身體脈絡,透過肢體來擾動劇場裡的空氣,呈現在不安定之中找尋平衡,彼此竭盡所能、互相牽引的渴望。

王宇光《人之島》階段呈現劇照|攝影:陳韋勝
王宇光《人之島》階段呈現劇照|攝影:陳韋勝

兩位在跳舞的路上,不約而同都關注一直不斷使用的「身體」;王宇光認為是一個「載體」,林宜瑾則看作一個「通道」。

王宇光說:「我覺得身體很誠實,比如一禮拜都吃漢堡、炸雞,幾日後它會回饋給你。」所以我們現在長的樣子,都是過去的選擇累積而來,這是他覺得身體很意思的地方。

他曾在印尼看見扛著木頭的工人,肩膀有著一大片平滑的皮膚,「那是身體因為工作所以如此,可能其實他骨盆不正,脊椎也有些歪曲,但此刻的身體對他而言就是好用的身體。」王宇光透過觀察發現,每一副軀體都會隨著時間液化,再變形;就好像水一樣,隨著環境形成對於個體而言最適宜的模樣。

扛木工人|照片:王宇光提供
扛木工人|照片:王宇光提供

身體總是誠實地裝著我們的選擇和感受,那麼在創作的時候呢?「我覺得在創作的時候,身體會像是一個背包。」王宇光會不停地挑揀,在取捨之間相信,這個背包一定會帶著他去很遠的地方。

把身體當作通道的起始,是來自一段舊回憶。林宜瑾的大學同學在畢業當年碰上車禍便離開人世,那是她第一次近距離體會到生死議題。「我回家後就問我的狗狗說:『你是從哪裡來的?你的靈魂離開了之後會去哪裡?』」

林宜瑾舞作《吃土》劇照|攝影:陳宥中
林宜瑾舞作《吃土》劇照|攝影:陳宥中

這個提問也是林宜瑾向內在的反問。「如果肉身是通道,靈魂裝在這裡面,世界進入我的身體就是一個過程。讓他們來跟去、停或留,都是不強求的,而我們要去練習就是如何放鬆,讓它流過。」

林宜瑾在持續探索身體的過程中,慢慢梳理出「àn 身體」的核心觀點與訓練方法。目的是讓舞者在進入任何場域時,都保持專注力並將身體安住在當下處於的位置。「縱使我們去到比較混雜的場所,大家都可以穩住自己。」

不穩定的身體,可以召喚出什麼?

安住自己的同時,身為人類似乎也在某種力量的驅使下,衍伸出各種離開的慾望。就像鮪魚必須要不停游泳,才不會死。佛洛伊德如是說,這是人類的生之本能。

所以王宇光覺得舞蹈的一切似乎都和本能有關,走路構成移動,移動產生的經歷,那些體會才形成舞蹈。

「我認為身體是需要不斷地移動的,如果停止,渴望探索未知的好奇心和欲望,都將以某種形式的死去。」王宇光認為身體必須離開,必須去經歷,用任何姿態抵達要去的地方,在那裡感受和發現,然後告別、再出發。

若拆解「走路」,又可得出最小單位 ── 步伐。王宇光說,人幾乎不會去認真思考走路這件事,因為這是與生俱來的。「當一隻腳踏起、重心轉換的那刻,人其實是失衡的。我相信那隻腳會安好落地並接住自己,於是另一腳才跟隨往前。一步又一步構成向前的動力,形成走路。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物理且美麗的過程。」

王宇光《人之島》階段呈現劇照|攝影:陳韋勝
王宇光《人之島》階段呈現劇照|攝影:陳韋勝

林宜瑾倒不認為身體一定要有物理上的移動,但需要時刻保持敞開的狀態,才能接收世界想傳遞的訊息。

「身體是什麼時候被限制的?又被什麼框架住?」林宜瑾觀察自己兩個小孩,小小的身體隨著發展階段不斷成長,直到長大穩定後停滯。她想知道的是,什麼時候向外探索的好奇心不再,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從前身體的累積又去了哪裡?因此林宜瑾想從舞蹈裡,想從不穩定的身體召喚出些什麼。

「環境一直流轉,所以身體順勢而動,而一個變動接著另一個變動,這就構成舞蹈。」我們如何將身體放進世界的潮湧底下,展開一遍又一遍的遠行,感受身體每一日的不同,這是林宜瑾認為舞蹈得以完整構建的重要基礎。

林宜瑾赴印尼學習傳統舞蹈|照片:林宜瑾提供
林宜瑾赴印尼學習傳統舞蹈|照片:林宜瑾提供

舞台,每分每秒都在辯證我們當下以為的真實。

身體的體驗很主觀,在靜止和律動中會有很多疑問和困惑。這些經驗都成為王宇光和林宜瑾的創作靈感,最後構成舞作,把虛實的經驗搬上立體的真實舞台。

藉由反芻個體經驗,爾後經過拆解、重建、再製,再向觀眾拋出他的所見所聞,創作對於王宇光而言更像是一種提問的手段。他總是在舞台上回應他和他以外的世界,試圖想要找到當我們在國家、文化、歷史、認同等等關係中搖晃之時,有什麼是絕對的。

自從開始編舞以後,林宜瑾察覺自己擁有不同於以往的視角。「在排練的過程,舞者們呈現完之後會反問不曉得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希望能夠透過自身的生命經驗來對應作品,因此需要更明確的主軸、更清晰的路徑,才能表現。他們擁有對我提問的視角,我覺得這是很重要的地方。」

壞鞋子的舞者共同參與印尼田調|照片:林宜瑾提供
壞鞋子的舞者共同參與印尼田調|照片:林宜瑾提供

她的創作構建來自參與者們的不斷叩問,最後集體製作出一張有提示的地圖,邀請觀眾進入她建構的世界。「舞蹈很迷人,迷人之處在於它很抽象。只是對於觀眾而言可能會產生距離,進而覺得遙遠。所以我需要保持舞作的迷人的地方,同時又給出線索,讓觀者按著這個路徑去讀取。」

在舞台上,林宜瑾喜歡利用特殊的材質來表現某種意象或者符號。「我覺得這是劇場最有趣的地方,舞台原本是一個荒蕪空間,當創作進入之後就會像是萬花筒,時時刻刻地轉動和變化,每分每秒都在辯證當下我們以為的真實。」創作為舞台刻出紋路,林宜瑾扎實地描繪出另一個維度的虛實,讓舞台不再只是舞台。

所以,要繼續跳嗎?

王宇光無法斷定是否有一股推動他跳舞的能量,他打趣地笑說:「現實如此,所以我繼續跳舞。」他回想剛畢業學舞的樣子,如今 15 年後的他仍然持續挑戰著極限所及,試圖找出身體的能與不能。「時間走過很多階段,我們抵達此時此刻,形成還能說話的身體樣貌,我覺得這個過程是很珍貴的。」 於是跳著跳著,就到現在了。

王宇光與 Danang 於日本城崎國際藝術中心駐村時的排練紀錄|照片:王宇光提供
王宇光與 Danang 於日本城崎國際藝術中心駐村時的排練紀錄|照片:王宇光提供
王宇光與 Danang 於倫敦 The Place 當代舞蹈中心駐村時的排練紀錄|照片:王宇光提供
王宇光與 Danang 於倫敦 The Place 當代舞蹈中心駐村時的排練紀錄|照片:王宇光提供
王宇光與 Danang 於倫敦 The Place 當代舞蹈中心駐村時的排練紀錄|照片:王宇光提供
王宇光與 Danang 於倫敦 The Place 當代舞蹈中心駐村時的排練紀錄|照片:王宇光提供

壞鞋子舞蹈劇場的據點在八里。有一晚在排練時,窗外是淡水河對岸的台北市景,同時反射也舞者正在排練的模樣。林宜瑾記得當時內心深處湧上一股溫熱:「我突然感覺到正在跳舞的我們,好有力量。」

台北市步調飛快,人在城市裡面的時間都是被掐好的,「幾點上班、下班,幾點吃飯、做什麼,都是按表操課;所有規則標準都是在一個位置底下,很難擁有隨著外界的不同,而有所調整的時刻。」

當舞者的身體進入儀式性的舞蹈時,一部分往內觀,另一部分則往外向場域展開對話。「不是要去抗爭這個資本主義的社會,我們在做的是一種身體力行的實踐;經過舞蹈來面對內在精神狀態,再轉化成可被看見的藝術形式。」從肢體裡爬出一股巨大可蔓延的能量,然後慢慢延伸、流動到對岸的台北市,「對我而言,即使只是個體,仍可以長出和社會相抗衡的力量。」

至於林宜瑾未來是否繼續跳舞,她於是說:「當時的那份震撼和感受,足以讓我再走一段路。」

後記

專訪兩位老師時,我想起了《女二》裡的黃澄澄。在懞懂的年紀走上舞台,她一路上努力演盡她所精心設定後的角色。直至最後她才了解,觀眾想看的其實是透過角色的視角,向外看出去的世界。

或許舞作也是如此,觀看舞者的肢體擺弄,讓視覺裡的克制與豪放轉化為觀眾腦裡的意象;我們彷彿能附著在舞者身上,成為他的眼,見他所見,短暫經驗他人的命運進行式。

誰都不曉得舞者接下來會如何,不過我想兩位老師仍會帶著與渴望與世界對話、找尋安放靈魂與身體的堅定意識,繼續舞下去。

2024 秋天藝術節・王宇光・《人之島》
演出日期:10/4 – 10/6
更多資訊:購票連結
2024 秋天藝術節・壞鞋子舞蹈劇場・《島嶼恍惚》
演出日期:11/22 – 11/24
更多資訊:購票連結
2024 秋天藝術節
內容:10 檔國內外表演
日期:10/4 – 12/1
更多資訊:全系列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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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 1

  • 浮彤
    See:)
    09月24日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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