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機和手機尚未普及的年代,每個杉林人家中可能都有「日光照相館」出品的照片。青春洋溢的沙龍照、畢業照、證件照、結婚照、甚至人生最後一張畢業照,幾乎都由老闆張仁葵掌鏡。雖然相館早在25年前歇業,二女兒張春香仍妥善地保存當年父親及祖父張連有拍攝的老相片,數百張珍貴的黑白影像,紀錄早年旗美地區發展;也紀錄著許多人從懵懂到白髮的人生重要時刻。
杉林第一間照相館 日光照相館
張仁葵的祖父在日治時期是地方的望族,父親張連有1938年赴廣州,擔任日本軍方機關報紙《廣東迅報》的攝影記者,1942年隨軍投入馬來戰場,1945年二戰結束後失蹤未歸,居住於杉林上平的張家亦逐漸沒落。
母親早逝,少年時期的張仁葵就一肩扛起照顧弟妹的責任,以伐木維生。民國40年,當時23歲的張仁葵想習得一技之長,或許是父親熱愛攝影的形象刻印於童年記憶中,讓他決定走上攝影之路。張春香回憶父親口述的故事:「那時很窮,他沒有錢坐車,跟村裡的人借了一輛腳踏車,從杉林騎到左營,自己去左營源興照相館接洽當學徒。」
以前的學徒都得從打雜做起,少說要三年多才有資格掌鏡,張仁葵憑藉自身努力以及老闆的特別關照,三個月就出師,他自願接下其他人的工作,晚上師兄弟外出看電影,他獨自留在相館練習修底片。認真的態度獲得源興照相館老闆的賞識,希望他入贅當女婿,但張仁葵沒有接受,選擇回到張家伙房,開設杉林首間照相館。當時杉林尚未有電,只能利用伙房天井的自然光拍照,「日光照相館」之名由此而來。
後來同住伙房的叔公於天井築起圍籬,分隔兩家人的使用空間,好友適時熱心提供自家光線充足的天井,張仁葵於是短暫搬到朋友家拍照。當年旗山圓潭一帶有數個軍營,人口聚集的地方對照相的需求也較大,張仁葵轉而到圓潭發展,就在派出所對面租下一間小店面營業。圓潭的相館沒經營太久,民國45年左右,杉林已有電力供應,張仁葵返鄉,與兄弟分家後,搬到曾祖父留下的瓦房老店鋪,在上平村大街掛起日光照相館招牌。
鏡頭下的吉光片羽
民國四、五十年代,照相器材尚未普及,上相館拍照是生活中的大事,除了證件照、結婚當天的紀念照,過年時許多家庭會特別梳妝打扮,到日光照相館拍下全家福照。張春香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天店裡來了一位鼻青臉腫的客人,臉上還沾著醬油和調味料,原來是剛剛與人打架衝突,在那個連警察局都沒有照相設備的年代,拍照存證也是張仁葵的工作之一。
張春香的童年記憶裡,父親工作的身影認真嚴謹,「他修底片的鉛筆很長很尖跟針一樣,修底片時要很安靜,如果忽然有聲音嚇到他,稍不注意筆尖就會斷掉,我爸工作時很嚴肅,我們都不敢吵他。」日光照相館的品質和技術受到肯定,鄰近地區的人也會特地來上平找張仁葵拍照,當時相館營收比夫妻任職老師的雙薪家庭還高一些。
除了在相館內幫客人拍照,閒暇之餘,張仁葵喜歡背著相機、騎著心愛的摩托車出遊,為自己和家人留下無數生活寫真。張春香翻閱著老照片,娓娓道來說不完的故事,照片裡年輕帥氣的張仁葵拉小提琴、與好友嬉鬧打獵、擁有村子裡第一輛機踏車、騎拉風的偉士牌出遊,而人物背景可見土角厝和水井、日治時期的亭仔腳店鋪、三桃山風景區、蓮池潭畔春秋閣、當時東南亞第一的月眉吊橋⋯⋯黑白影像凝結張家人幸福的日常點數滴,也間接紀錄許多杉林、甲仙、美濃、旗山的街道樣貌與生活文化。
地方文史資料庫
103年,杉林圖書館舉辦老照片展,聯繫張春香商借照片,開啟她整理家中老照片的契機。108年高雄市歷史博物館及客委會委託美濃愛鄉協進會搜集老照片,做為地方文史資料收藏,當時美濃愛鄉協進會進行多次田調訪談,讓老照片中的時空背景更加清晰立體。
日光照相館珍藏的杉林記憶和旗美故事,在2024年5月中剛結束的「穿越時空的快門,杉林日光照相館—張連有、張仁葵父子攝影回顧展」完整呈現。展覽由旗美社區大學主辦,在旗山生活文化園區展出53張老照片,邀請張春香錄下語音導覽,透過解說讓民眾彷彿搭上影像時光機,重溫旗美地區發展的歲月故事。
旗美社區大學張正揚校長分享:「我在美濃長大,從不知道美濃湖以前有遊船活動,看到這張照片才認識美濃湖的前世。如果沒有這些老照片,我們很難想像過去的面貌。」因此,當社大團隊進行杉林新庄村史寫作計畫的田調訪查,認識已結束營業的日光照相館,猶如發現寶山,興起辦影像展的念頭。張正揚校長進一步表示,未來計畫將老照片集結成冊,「我們要跟時間賽跑,如果不趕快進行老照片的專業數位保存,很快就會損毀。」
陪伴杉林人成長的日光照相館雖然不再營業,但張仁葵的攝影作品,為旗美地區的時代風景按下了永恆停止鍵,留住在每個人心中鮮活顯影。未來張春香也規劃在日光照相館舊址,繼續展出祖父張連有和父親張仁葵拍攝的老照片,讓更多人認識杉林旗美地區的前世,並打造出杉林的地方特色。
文/李曉萍 攝影/Cindy Lee 責任編輯/林子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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