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犁客
「那些讀起來輕描淡寫的情節，我都要苦惱地想很久啊！」
許多年前，日本作家乙一訪台，在接受訪問當中聊到這麼一句。當時他在台灣讀者心中的形象是「早慧的天才」──對一個十多歲就寫出令人驚訝、極具個人特色、揉合不同類型幾乎顛覆過往規則的《夏天、煙火、我的屍體》，再因作品可能沉鬱變態汁血淋漓也可能輕盈透明溫柔到令人心痛，所以被粉絲區分為「黑乙一／白乙一」的年輕小說家來說，被視為「早慧的天才」十分理所當然──所以聽到他誠實說出那些看來輕巧、無機質般乾淨的情節，其實都是一個人揪著頭髮翻來覆去思考許久才能寫出來，與「天才」形象截然不同的創作實況，會有種反差不小的奇妙感覺。
不過這就是乙一當年真實的樣貌。雖然成名已久（畢竟十七歲就出道了）、已婚（而且岳父大人是日本知名動畫監督押井守），但受訪時還是有點腼腆害羞；看著那些訪問內容，再想到他寫的那些殘虐情節，你會不禁好奇：小說家到底都是什麼樣的人啊？
「小說家比小說還離奇。因為腦袋正常的人，不會想要寫小說。」
日本作家山白朝子在《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裡頭這麼說。所謂「小說家不是奇人，就是怪人」，山白朝子在這本書裡揭露許多自己在業內遇過的奇妙到有點超出正常邊界的小說家，例如有個作家相當溫和有禮，不過寫出來的作品十分血腥獵奇（這不就黑乙一嗎！），又例如有個小說家為了確認筆下主角車禍骨折的感覺，但自己又沒有真的骨折過、於是請妻子開車把自己手臂輾斷，為了寫校園推理小說，所以在學校旁買了房子，躺在圍牆臉貼向縫隙，偷聽／偷窺高中生的日常對話與活動⋯⋯
等等，這聽起來已經接近犯罪了吧？而且為了理解車禍骨折的感覺所以把自己的手弄折是怎麼回事？而且這人接下來要寫「校園推理小說」，「推理小說」耶！難不成他要真的去殺個人？推理小說家不很愛說「故事裡描寫殺人都是靠想像力的啊；喔，讀起來很真實？那表示我想像力很好啊！」
不用擔心。《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看起來是山白朝子的業界揭祕，不過山白朝子是個會用溫暖文字寫恐怖情節的小說家，所以這書其實也是小說，而且是「這本恐怖小說真厲害！」2024年的入選作品。至於書裡有個小說家像是乙一，那也很正常，因為山白朝子和乙一很熟；他們兩個加上作家中田永一、越前魔太郎，以及評論家安達寬高，在台灣出版過幾本短篇合集，例如《殺死瑪麗蘇》，以及《來自沉船，帶著愛》。
這幾個作家彼此之間有多熟呢？他們熟到每天同寢共食──不，他們不是住在一起，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對，那幾本多人合集，其實是同一個人開好幾個不同人設分身一起寫的，連評論都自己來了──「安達寬高」就是「乙一」的本名。）
先別皺眉。剛說過「腦袋正常的人，不會想要寫小說」啊。你讀讀《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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