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張海珠
圖片 : 達志影像
我媽是個很喜歡拜託女兒做事的人，而且大多是令人不好意思拒絕、終究無法說NO的事情。尤其是在我忙翻天的時候，這種請託會更頻繁、更嚴重地出現。
那天也是在我同時要準備錄影、潤飾原稿，忙到昏天暗地、焦頭爛額的時候，桌上的手機突然奮力震動。我擔心可能是製作單位來電，連忙確認來電顯示，結果螢幕上顯示著母親。到底該接還是不該接，最後決定還是先接再說。母親一聽到我的聲音，便焦急地說道：
「女兒，出大事了！外婆怎麼都不接電話？她老人家從來沒這樣過啊，到底怎麼回事？」
還真是在絕妙的時間點打來。怎麼總是在這種情況、這種節骨眼接到來自母親的電話，而且內容也如出一轍，著實令人費解。其實我對於母親打來的這種電話早已習以為常，所以不以為意地回答：
「可能是摘下助聽器睡著了吧，外婆每次只要沒戴助聽器，就會什麼聲音也聽不見啊。」聽完我的回答，母親仍舊往最糟的情況設想。
「可是……有可能這麼聽不見嗎？之前也從來沒有這樣子啊，要是出了什麼差錯的話該怎麼辦？不會又跌倒送急診了吧？」
去年冬天，外婆曾在結冰的路面上不慎滑倒，導致手臂骨折，緊急送往急診室就醫。當時母親接獲電話通知以後嚇得魂飛魄散，至今仍留有陰影。
「媽，妳有打電話去老人中心問過了嗎？要不要請順子奶奶去看看外婆？」
母親一如既往地回答：
「女兒，媽怎麼想都覺得好擔心，妳可以替我跑一趟嗎？」
又是一樣的臺詞。雖然心中的怒火瞬間被點燃，我還是努力嚥下那把火，冷靜地告訴她：
「媽，我現在無法過去，等一下就要開始錄節目了，我是能去哪？妳不如打電話給兒子，拜託他幫妳跑一趟。從距離上來看，他也比我這個在首爾的人更快抵達。」
「可是他也在工作啊……」
這樣的對話不知道已經上演過多少次了，終於讓我忍不住爆炸。
「所以？難道我就沒在工作？那麼擔心的話妳自己北上看看啊！或者乾脆趁這次機會直接和外婆一起住吧，再不行就和爸一起搬去外婆家附近也可以，現在突然叫我去看外婆到底是想怎樣啦！」
一時間，我因為實在太生氣而哭了出來，然後開始像機關槍一樣劈里啪啦對母親抱怨個沒完：「我又不是妳的代理人」、「不要再使喚我了」、「雖然知道妳人在鄉下，遇到這種情況自然會很擔心，可我馬上就要去錄影了，當我會分身術是不是？」
就在一陣分不清是哭還是氣的抱怨之後，母親語帶沉重地回應：「對不起，媽只想到自己，都沒顧慮到妳正在工作。我會再從外婆周遭打聽看看，妳先去忙吧。」
喀嚓。
比起一吐怨氣完的爽快感，我反而有種快要鬱悶而死的感覺，心裡卡著疙瘩。我衝去洗手間，用冷水洗臉，讓自己沉澱一下，然後撥了電話給弟弟。
弟弟似乎透過我低沉的嗓音察覺到氣氛不太尋常。他說自己剛好有空，可以幫忙去看外婆。呼，我不自覺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帶著沉悶的心，重新打電話給母親，向她交代目前的處理情況。母親聽完以後似乎感到比較安心，語帶哽咽地說：
「謝謝妳，百忙之中還願意幫忙這樣安排處理。媽主要是……一方面擔心外婆，一方面又無法親自過去，拜託兒子幫忙可能還要看他臉色，所以才會找女兒幫忙，結果女兒又告訴我她自己也忙得要死……我真的是束手無策啊！」
當下，我感受到母親的焦急、無奈與鬱悶──拜託兒子幫忙可能還要看他臉色，所以即使知道女兒在忙，還是只能找比較好講話的女兒幫忙，結果沒想到整天裝忙的女兒竟又尖酸刻薄地把她臭罵一頓，最後只能強調自己才真的是束手無策──我感覺到心臟邊緣在隱隱作痛。
「媽，對不起，我因為要準備錄影，所以比較敏感。別哭了，是我的錯。」
也許是聽到我親口認錯道歉，母親多少有些釋懷，但也轉而開始對我不停抱怨，指責謾罵：「該死的臭丫頭，明明就可以這樣解決，何必對母親說那些難聽話」、「做人心性不能如此之壞，我也是不得已，不然怎麼可能拜託忙得要死的女兒，真是太不了解母親」……。噗哧，我一邊笑，一邊聽母親發牢騷，腦中不禁浮現這樣的想法。
都說丈夫是臂膀往外拐、向著外人的，那麼，對母親來說，女兒是挺誰的呢？也許對於母親來說，女兒是這樣的吧──
絕對不會拒絕自己的人。
對於母親來說，女兒是世上唯一、永遠站在自己這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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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希望媽媽也能好好愛自己：一封所有女兒，都想獻給媽媽的情書》，三采出版，張海珠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