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確診康復之後，行駛在每天回家必經的路上，最熟悉的場景突然變得陌生、忘記自己在哪，直到看到路牌才恢復正常……。發生這樣的事，多數人會惶恐害怕，懷疑自己是不是患了失智症，但這卻是新冠後遺症「腦霧」的現象之一。腦霧和失智症有什麼不同？如果曾經腦霧或長期未改善，將來會不會提高失智症風險？
新冠病毒在全球大流行，國內外不少染疫者都在康復後仍存在後遺症，腦霧（brain fog）是相當常被提到的長新冠（long COVID）後遺症之一，有些人甚至急性感染期也會出現，變得容易失神（專注力渙散）、健忘（記憶力下降）、遲鈍（思考理解力退化）、倦怠，或覺得身體不舒服等。
例如有國內確診者提到，「開車準備回家，突然一個瞬間，忘記自己在哪裡，周遭環境完全陌生，放慢速度尋找路牌，看到路牌時整個人就恢復正常。真的是像電視演的失智的感覺……」；也有教了20年的英文老師說，「確診後上課時，會有講一半的英文句子，突然卡住講不下去。或看到某個英文單字，明明認識，卻突然講不出意思來。腦霧的狀況真實發生，的確像初期失智症。」
許多腦霧患者的親身經歷聽來都如同失智症，發生當下不免害怕自己是不是得了失智症；「腦霧會不會好？」、「曾經腦霧或腦霧好了，又會不會腦損傷已不可逆，將來更容易罹患失智症？」也是許多深陷腦霧困擾的人想知道的事。
（腦霧是綜合症狀表現，失智症則是疾病診斷，而且在發生族群、成因都有許多不同的地方。圖片來源 / xFrame）
腦霧和失智症有什麼不同？
「近年來全球對於腦霧的討論愈來愈多，但腦霧並不是在新冠肺炎出現後才有，很多疾病都可能出現腦霧症狀。」腦科學博士暨神經科臨床醫師鄭淳予說。她強調，腦霧和失智症雖然有些表現很相似，卻是不同的概念，有幾點必須釐清：
1. 腦霧是綜合症狀表現，失智症是疾病診斷
「腦霧是描述一群綜合症狀的表現，並不是一個診斷。」鄭淳予解釋，包括睡眠障礙、慢性發炎、疼痛、憂鬱或焦慮、腸胃道疾病、免疫疾病或更年期等，都可能出現腦霧現象，新冠肺炎則是近年來被發現可能引發腦霧的原因之一。部分腦霧的症狀可能是可逆的，待造成腦霧的原因改善後，腦霧也會改善。
而失智症是疾病的診斷，造成失智症的疾病有很多種，以神經退化性疾病居多。失智症早期確實可能出現腦霧症狀，從專注力不集中、思考緩慢、記憶力下降開始，隨著大腦逐漸的退化，慢慢步入無法生活自理的狀態，但腦霧為症狀描述，失智為疾病診斷，需要明確區分。
2. 腦霧常發生在青壯年且可逆，失智症多出現在老年且難逆轉
腦霧症狀通常發生在20～60歲的青壯年，正是需要大量用腦時期、大腦的重度使用者；而失智症偏向老化、神經退化性疾病，發生年齡大多在60、70歲以上。
腦霧通常可逆，因為不是大腦出現真正不可逆的結構變化，有時病人甚至不須用藥，只要調整生活作息、飲食、情緒或發炎狀態就有機會改善；但失智症大部分是腦部已出現結構性的病理改變，目前醫學治療上還無法有效逆轉失智症，只能延緩病程發展。
鄭淳予常比喻，若大腦是一台電腦，腦霧就像電腦過熱或網頁開太多而暫時當機，但只要重新開機或把硬碟重整一下，就可以繼續運行良好；失智症則像電腦硬碟壞軌，提取不出需要的檔案，要修復比較困難。
3. 腦霧多影響思考能力，阿茲海默型失智症以記憶力下降最顯著
台北榮民總醫院失智症治療及研究中心主任王培寧指出，國外研究發現，腦霧病人通常表現最差的是注意力和需要思考的部分，包括思考速度、思考邏輯，因為新冠病毒大多從鼻腔呼吸道進入，容易首先影響前額葉，正是掌管思考、判斷、執行能力的腦區。
失智症的大宗——阿茲海默型失智症則以記憶中樞「海馬迴」為最主要腦部影響區域，所以病人最常表現出來的症狀是記憶力變差。「大部分人的腦霧是覺得腦子不像以前那麼好使，整個腦子的思考能力不如從前，即使暫時想不起什麼事，過一陣子會再想起，而不是真的像阿茲海默症早期是以是記不住近期事物為主，即使努力思考或是經過提醒也仍沒有印象。」
王培寧進一步解釋，思考和執行能力好比做一件事，做了這一步就能連結到下一步，或能根據目前狀況判斷下一步怎麼做，但腦霧病人常覺得事情被打亂就很難思考接下來要做什麼。
例如前述案例分享行車途中突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這比較是專注力不集中，思考變慢，突然回到現實時，大腦無法即時回應做出判斷，這和前額葉的功能息息相關，正常情況下，雖然一般人也會分心， 但還是會分辨哪件事是主要或次要，即使稍微分心，還是很容易回到原來最注意的事物上，譬如開車；但腦霧如果專注力不足，譬如行車途中附近發生一些事或分心注意車上的東西，腦子很容易分心，腦筋一下又轉不回來，就可能發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情況。
雖然阿茲海默型失智症也可能出現方向感退化，但病人比較難快速根據附近事物找回自己的方向，「甚至資訊愈看愈亂」，病人喪失解決問題的能力更嚴重；相較之下，腦霧病人常常只是專注力分散，但原有的知識還在，若能再集中注意力，例如注意附近事物，有了提示，慢慢就能找回思緒。
腦霧與失智症哪裡不同？ 腦霧 失智症 屬性 是一種症狀表現，許多疾病都會出現腦霧的表現，病人通常大腦結構無明顯缺損 神經退化性疾病診斷，大腦會出現疾病相關的病變，造成神經功能減退 病程 通常可逆 幾乎不可逆 嚴重度 症狀可能起伏，嚴重時影響工作或生活 慢慢退化至生活無法自理，甚至臥床 好發族群 20～60歲青壯年族群為主，通常是大腦重度使用者 通常是60歲以上高齡族群，少數為年輕型失智症 危險因子 常見如睡眠障礙、疼痛、焦慮或憂鬱、飲食失調為主 年紀、三高、抽煙、少活動等
（資料來源 / 《腦霧》，鄭淳予著，三采文化出版、台北榮民總醫院失智症治療及研究中心主任王培寧 整理 / 謝佳君）
（目前研究認為，造成新冠腦霧的機轉可能包括神經性發炎反應、病毒破壞腦血流循環、以及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但一般認為腦霧並非不可逆，有機會自行改善。圖片來源 / Pixabay）
確診新冠後腦霧 會增加未來罹患失智症的機率嗎？
雖然腦霧只是症狀的綜合描述，但人們難免擔心會不會得過腦霧、腦部是不是有損傷，將來會增加罹患失智症的風險？甚至腦霧如果一直沒改善，最後會不會演變為失智症？
造成新冠腦霧的成因，在這個時間點仍有許多未知的領域，需要更多、更大型的研究去證實，目前研究推論造成新冠腦霧的機轉可能有以下方向，包括神經性發炎反應、病毒破壞神經功能和血流循環、以及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神經性發炎反應：國外有研究人員抽取染疫者的腦脊髓液，發現有發炎、免疫反應，可能造成大腦傷害，推測和腦霧症狀有關。
鄭淳予表示，目前醫學界普遍認為腦霧是可逆的，腦脊髓液中發現的發炎、免疫反應有可能源自新冠病毒感染造成的全身性發炎反應，而過程中調節免疫和發炎反應的細胞激素大量產生，進而讓許多原本被大腦堡壘，也就是「血—腦障壁」隔絕的有害物質流進大腦中，進一步地誘發大腦產生神經性的免疫反應和發炎反應（Neuroinflammation），造成大腦的傷害。
破壞腦血流循環：研究發現新冠病毒也可能影響血管內皮細胞功能，造成血管壁發炎和彈性變差，使血管凝血功能異常，血栓風險升高，同時影響血流循環。當腦循環異常造成缺氧病變，會讓腦細胞損傷，進一步使認知功能退化。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當經歷或親眼目擊親友遭遇重大身心創傷，可能影響身體壓力調節系統，包括睡眠、情緒、內分泌、免疫等調節都有可能紊亂，進而合併有慢性疲勞、莫名焦慮、恐慌、腦霧等現象，過去也有研究顯示，PTSD患者或相關病史的人，將來罹患失智症的風險會高出1.6倍。
於是也有科學家提出，新冠疫情爆發後，從接收大量疫情資訊，身邊親友感染甚至重症，到自身染疫、隔離，都有可能帶來強烈孤立和焦慮感，使身心遭受潛在又深層的創傷，因此新冠腦霧的現象可能也和PTSD有關。
（目前對於新冠腦霧和未來發生失智症的關聯還沒有明確證據，但專家認為，找出腦霧的原因，加以治療、改善，就是為自己儲存腦本，對抗未來罹患失智症的風險。圖片來源 / Pexels）
改善腦霧、找出原因 就是為自己儲存腦本
王培寧指出，目前沒有針對新冠腦霧的明確治療指引，現在看到的建議改善方式大多是參考預防失智症的方式，包括控制三高、健康飲食、運動、充足睡眠、保持心情愉快、良好生活型態等。有些人在感染後3～6個月腦霧症狀較嚴重，之後慢慢自行改善，但國外也看到有人腦霧症狀持續1年以上。
她表示，現有研究發現，新冠病人的腦部確實某些區域退化較明顯，但不清楚這樣的腦萎縮之後會不會停止、腦萎縮的部分會不會復原，甚至是否增加未來得到失智症的機率目前也還不得而知，因為新冠病毒是近幾年的新興疾病，有待更長期的研究和觀察。
不過民眾也不須過於恐慌，鄭淳予強調，目前研究證據尚不足，無法論定新冠腦霧的病人將來罹患失智症的風險為何，出現腦霧時我們可以正面看待，因為腦霧原本就不是致病原因，出現腦霧症狀是一種結果的呈現、是身體給的警訊。
「我們更要關注的是：為什麼我會開始腦霧了？」她認為，這意味著我們已經讓大腦處在某種威脅中，或是慢性疾病、發炎感染、疼痛，或是飲食失調、情緒疾患、睡眠或日夜節律紊亂等等，「若完全不理會，讓神經系統持續受到這些傷害，才是讓自己暴露在腦退化的風險中！」若能正視腦霧現象，視為警訊，找出背後潛在危險因子並加以治療，其實就是在為自己儲存腦本，對抗未來可能得到失智症的風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