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宮：添馬艦豈止補給艦 防守東亞 永沉海底
【明報專訊】政府辦公室集中在金鐘，金鐘曾是英國海軍駐港基地，其英文名Admiralty解作英國海軍部。政府總部及立法會綜合大樓所在之處「添馬艦」，Tamar，則取名自同名的英國海軍軍艦——「添馬號」（又稱添馬艦）。添馬公園、添馬台，你可能聽得多，「添馬」到底是何方神聖？
艦/徽/轉/變
「添馬艦有豐富故事」
香港抗戰及海防博物館擺了一艘根據「添馬號」1895年第二次改裝前樣貌製作的模型，是建築工程師、「維港檣櫓」版主兼海軍史研究愛好者Thomas Chan以1:96比例還原的1米長模型船。艦上有個樣子像任天堂「超級瑪利歐」系列角色Princess Peach的公仔——「添馬號」船首原本有個女神木雕，Thomas便參照香港遊艇會一艘古舊添馬艦模型製作類似的公仔。船首像常見於帆船，其歷史可追溯至古希臘和羅馬時代，航海家會在船首裝上動物或神靈形象的雕像，以祈求航行安全。Thomas說「添馬號」是三桅帆船，為英國皇家海軍最後一批裝有船首像的軍艦，「船首像多數是一個神，有時或會用英皇等一些很有權力的人物，還有神獸那些保佑船隻」。
話說添馬艦是一艘冷門的船，2018年博物館委託Thomas幫手做添馬艦模型，Thomas才認真考究其歷史。他稱當時「沒有一本書，也沒有任何相片分析」添馬艦的資料。他在網上蒐羅添馬艦舊照，後來在英國國家海事博物館購入添馬艦的設計圖紙，「我研究下去才發現（添馬艦）有豐富的故事」。
添馬艦於1863年建造，初時常穿梭非洲，曾參與西非戰爭和布爾戰爭，並往埃及支援英軍任務等，「它是運兵艦，做後勤」。這間接解釋何以添馬艦海軍書信印有的艦徽上下分別寫着「PER MARE（by sea，在海上）」和「TAMAR（添馬）」，中間圖案則是戴帽水兵揹着一名陀槍陸軍，「意即添馬（艦）是一艘運陸軍的船」。在信紙上印艦徽，是寫信軍官的身分記認，「每艘船、每個高階軍官職位（將軍級別）均有其專屬徽號，以前好重階級（觀念）」。
英國海軍船隻的艦徽最早於1850年代出現，初時由艦上官兵自行設計，直到1919年才正式為它訂立標準，以識別船隻，譬如訂明戰艦的艦徽為圓形、巡洋艦為五邊形，驅逐艦為「U」形盾牌；輔助型的艦艇包括運兵艦和岸上基地等則統一為鑽石型。
Thomas和海防博物館均藏有鑽石型的添馬艦艦徽。Thomas說，假如艦徽的木背板外形根據艦徽的形狀打造，這類艦徽稱為「crest」，是特定廠家為軍艦或海軍基地製作的官方艦徽；盾形木背板的則叫「shield」，生產商沒嚴格限制，較crest流通市場。Thomas說目前在古董市場出售的crest有可能是海軍拆除艦艇上的艦徽轉售，但不排除個別廠家自行生產，或海軍內部販售。
咦？為何Thomas和海防博物館收藏的添馬艦艦徽沒有士兵圖案，而是一隻戴上皇冠的獅子？Thomas解釋此為1919年後的艦徽，圖案中頭戴皇冠的紅色獅子取自英國德文郡郡徽，下方深色位置及10 顆圓珠則取自康和郡郡徽，它們中間的藍白波紋則代表分隔兩郡的添馬河。添馬艦以添馬河命名，此河位於德文郡和康和郡之間，其河口普利茅斯（Plymouth）設有英國重要的海軍基地。
補/給/以/外
司令辦公室與軍事法庭
添馬艦建造時正是風力過渡蒸汽機動力、帶動明輪推進，再變為螺旋槳推動的年代。1885年添馬艦曾進行一次大維修和改造，主要更新動力系統和更換煙囪等。Thomas說蒸汽機動力要燒煤，過程中產生的煤灰會積聚鍋爐，降低熱交換效率，煤的使用量隨之增加，排煙量大，故添馬艦設並排雙煙囪。不過添馬艦運作20年，續航力及速度減弱，使用的煤炭及維修成本隨之上升，1885年的改造便更換了鍋爐。添馬艦經改裝後性能改善，排煙量比從前小，其雙煙囪便改為單煙囪。
從Thomas收藏的添馬艦舊照可見，添馬艦的窗口由方變圓。Thomas指添馬艦這次改造還包括改善艦艇環境，將方形舷窗置換成可開式圓形玻璃窗，以加強防水功能。
添馬艦原本作為英軍後勤，艦上只有自衛武器，缺乏戰鬥力，最多可載200多名船員和1200名乘客。1880年代末，英國陸軍交由私營的鐵行輪船公司運兵，運兵艦的作用大大減少。於是添馬艦於1895年完成最後一次運兵任務後，被派到香港的九龍船塢改裝，1897年10月完成改裝，變成沒有航海能力的補給艦，長期停泊於香港海軍船塢和維港。
Thomas說添馬艦不僅是英國皇家海軍中國艦隊（The Royal Navy China Station）司令的辦公地點，亦會用以舉辦禮節活動，還會在英皇生日等重要日子或軍艦進出港時鳴放禮炮，同時亦是負責審理英軍違規行為的軍事法庭。
戰/略/地/位
防守範圍遍及東亞
當時規管英國海軍的法規是1866年《海軍紀律法》第87條，惟此規條只適用於軍艦名冊記錄的皇家海軍，而非岸上設施的海軍。隨海軍基地愈建愈多，須確保岸上海軍守法，便將岸上設施（如海軍基地）的名字與艦艇綑綁，將艦艇分配給使用該設施的人員，成為名義補給艦，限制有關人員以「艦上官員」的身分遵守法規。英國海軍所有岸上設施從此須有名義補給艦讓海軍人員辦公和居住。
Thomas解釋歷代英國海軍高級軍官會長居艦上跟艦隊巡邏和戰鬥，但艦艇機械化後常靠泊基地，軍官轉以留居岸上基地指揮。因此，添馬艦來港後主要作為英國海軍辦公室之用。
「英國海軍其實是利用香港的戰略位置，香港剛好是他整個駐守範圍的中間點，可作補給。」Thomas續說二戰前駐守香港的英國艦隊叫「China Station」，其主要駐地在香港，香港海軍基地具補給和維修艦艇等功能，守衛香港並非她的唯一任務，「整個東亞地區是其防守範圍」。
Thomas解釋「China Station」是所有駐遠東地區的英國皇家海軍會用的稱呼，一般譯作「中國艦隊」。它之所以叫Station，不叫Navy，是因為英軍純粹往海外派駐人員，並設立辦公室，維持地區和平穩定。
18至19世紀英國的海上貿易流通全球，其殖民地遍佈世界，有「日不落帝國」之稱。Thomas打開Google Maps，述說從英國經海路航行至亞洲的路線——經過直布羅陀入地中海，抵蘇伊士運河進紅海，越過印度洋入馬六甲，途經新加坡繼續北上中國。這路線行經的直布羅陀、馬爾他、埃及和印度等地當時全是英屬殖民地，香港剛好約位處中間，適合作防守這片海域的據點。
最/終/命/運
淪陷期間為英軍炸沉
老實說添馬艦駐港後已全無軍事意義，但Thomas說她仍十分具代表性。所以英軍寧願親手打沉她，也不想讓日軍佔便宜？二戰時日軍佔領香港，英軍下令沉沒所有不會用於戰事的船艦，添馬艦亦在其中。她被拖出灣仔對外海面，先後被魚雷射擊和炮轟，最後傾倒沉沒維港。
Thomas指戰後香港重光，港英政府委託私人公司打撈添馬艦殘骸，然而添馬艦船體主要以熟鐵及木材製成，熟鐵難在水下切割，打撈公司便以爆破形式炸碎船體作分件打撈，卻炸了數次也未成功。
添馬艦下沉，香港的英國海軍岸上設施亦因戰爭破損，英國便往香港派駐河級護衛艦HMS AIRE作名義補給艦，並於1946年更名HMS TAMAR，設置基地和臨時住宿，惟此艦後來駛往新加坡途中遇颱風，在南中國海沉沒。兩艘添馬艦均逃不過覆沒的命運，但港英政府仍以她命名新海軍基地——原屬英國陸軍的威靈頓軍營，稱為「添馬艦海軍基地」。不過Thomas稱英軍打完二戰後經費緊絀，索性連名義補給艦也不做，直接以艦艇命名海軍基地，即視軍艦與基地為一體。
Thomas解釋，1950年代英國「戰略退卻」，放棄遠東地區的海軍軍防，依賴美軍軍力防守，「因為二戰後基本上全個太平洋都是美軍看守」。1957年英國政府宣布兩年後關閉香港海軍船塢，同時擴建部分其用地作海軍基地，故添馬艦海軍基地由舊威靈頓軍營遷至香港海軍船塢（即現今政府總部大樓）。1979年，港英政府為紀念添馬艦，將當時的駐港英軍三軍司令部遷入威爾斯親王大廈，聯同所在的海軍基地命名為「添馬艦」，成為新建添馬艦海軍基地的總部。及後1994年添馬艦海軍基地遷往昂船洲，以準備港英政府將該帶設施移交給中國人民解放軍。添馬艦海軍基地運作至1997年4月11日關閉，終結添馬艦在香港服役的百年。
28年過去，金鐘添馬艦非彼添馬艦，她已成香港政治和金融核心地帶。記得今年是二戰結束80周年的同時，也毋忘香港曾是戰略要地——也是添馬艦存在金鐘的意義，Thomas說她在香港海防史上佔重要地位。
文˙ 姚超雯
{ 圖 } 賴俊傑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王翠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