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爆點／《失落泰坦：鐵達尼觀光潛水器遇難揭秘》，3800公尺深海底，看見人類的傲慢與脆弱

1912年，載著一千多名旅客進行首航的巨型郵輪鐵達尼號，在出發後的幾天擦撞到浮冰沈沒，1500多名乘客不幸罹難，是近代史上最嚴重、最著名的和平時期船難之一。一百多年來，關於這艘巨輪、巨輪上的乘客們，以及沈睡在海底3800公尺的鐵達尼本身，各種故事被陸續拍成電影、紀錄片，寫成小說和歌曲，無論以什麼形式呈現，一直都是人們最感好奇的故事。而前往鐵達尼號探勘、查訪、揭秘的海底探險行程，也持續吸引不同世代的探險家前往，而Netflix紀錄片《失落泰坦：鐵達尼觀光潛水器遇難揭秘》（The Titan: The OceanGate Disaster）紀錄的正是2023年潛水器泰坦號內爆沈沒的事故。

深海是地球上面積最大，離我們距離最近，但人類卻最陌生、最渴望瞭解，充滿神秘未知的土地。一直以來，科學家都帶著敬畏的心情持續在探索深海，但所得非常有限。2023年，海洋之門（OceanGate）公司創辦人史塔可頓（Stockton Rush）以自家潛水器載著其他四名乘客，五人一同出發前往鐵達尼號沈船地點探險，潛水器卻在途中失聯，經過國際搜救隊的數日搜救，證實潛水器在深海發生嚴重內爆，五名乘客當場死亡。《失落泰坦：鐵達尼觀光潛水器遇難揭秘》紀錄的是一個夢想/狂想家的殞落，一場現代神話的崩塌，或許也是人類狂妄的見證，歷史中兩段傲慢的軌跡，彼此交疊，一起沉沒，讓我們一起潛入深海，感受那場爆炸之後的餘震。

在那場震驚全球的事故之前發生了什麼？紀錄片以冷靜克制的視角，逐步重新回溯悲劇發生的脈絡。從堅持以從沒有人嘗試過的碳纖維打造潛水器開始，史塔可頓想走的明顯是前無古人的道路，沒有誇張煽情的配樂和剪接節奏，本片訪問了許多過往在海洋之門工作過的工程師、設計師、駕駛員、海洋專家等等，以近乎外科手術的精準，直面種種「早就可以預防且被避免」的警訊。包含吹哨者的證詞、員工錄音、潛水器的操作片段，以及那些令人不寒而慄的碳纖維斷裂聲。啪、啪、啪，3800公尺地平線下的海壓，脆弱的碳纖維船殼不堪壓力逐漸斷裂，那些聲音細微到幾乎聽不見，但就如同整部作品壓力最沈重的背景音，敲進觀眾的心裡，以及海底最深沈的寂靜。

史塔可頓來自全美前1%的金字塔頂端家族，畢業自普林斯頓大學，人生勝利組，有錢、極端聰明，他的人生什麼都不缺，下個階段追求的目標就成了「名氣」。所有的證人以及前員工都證實，史塔可頓高傲、自信，甚至有自戀傾向，完全無法接受批評、建議與質疑，他崇拜貝佐斯及馬斯克，稱呼他們為「大屌」，也深信自己在實現海洋之門的任務時，就能成為像他們一樣的「大屌」。

導演馬克孟若（Mark Monroe）讓史塔可頓以自己的言行構成了一則現代寓言：一個相信自己超越一切專業，也能超越一切限制的人，他無視工程及科技原則，拒絕採用第三方檢驗，被員工警告潛水器設計有嚴重隱患時卻依然堅持，甚至在影片一開頭，對著乘客說：「如果聽到警報，不要做任何動作。」最終的結果，是史塔可頓帶著其他四人與自己的信念一起消失。那不是死亡，而是信仰被充氣過度的自爆。

但最讓人難以釋懷的，不是潛水器在深海爆炸本身，而是在此之前，其實有無數個機會可以讓事件暫停——被無視的警告信件、被不當解雇的工程師及技術人員、被架空的駕駛們、被當成耳邊風的專業建議。許多災難並非偶然發生，也不是純粹的運氣不好，而是由一連串融合了僥倖、自大，以及人為選擇錯誤所組成。

《失落泰坦：鐵達尼觀光潛水器遇難揭秘》以極度理智，甚至有些過於克制的手法，訪問了許多真實接觸過海洋之門以及史塔可頓的相關人員，那些對於「創造紀錄」、「偉大冒險」的迷戀，以及「保持安全只是膽小」心態的批判。駕駛著一艘由PS5控制器（你沒看錯，真的是Sony PS5的控制器）操控，成功繞過所有法規驗證的潛水器中，史塔可頓以過人的自信，把自己包裝成一個產業革命者，最終只證明了人類無論多有錢或多有夢想，都無法違背自然的法則。

地球日漸失控，世界上發生的各種獵奇事件比電影更離奇的現今，《失落泰坦：鐵達尼觀光潛水器遇難揭秘》是給時代的一面鏡子，也是冷靜卻尖銳的科技失敗警示錄。我們活在創新與破壞的交界，慶祝科技持續打破極限的同時，也給了深沉的叩問，我們是否還記得謙卑與敬畏，也應該是探索的一部分？深海之下黑暗無光，也許我們需要的，不只是看清黑暗，更要學會去承認黑暗。

《失落泰坦：鐵達尼觀光潛水器遇難揭秘》Netflix播映中。

自介：

資深媒體工作者，曾任國際中文版封面及電影線採訪編輯。成長於港片最輝煌的80年代，相信在黑黑的電影院裡痛哭一場的神奇療癒力，沒有一場好電影不能解決的事，如果有，那就看兩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