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戴VR 聖母捧手機 江記請神入展 探科技與欲望
【明報專訊】「幻境絢爛，實則虛空。縛我者幻，解我者心。六色俱滅，自在本真。智不繫網，心本自在。」記者着人工智能（AI）模擬佛陀降生今日之世會如何說話，看似科幻，但在科技展日盛的當下，似乎不純是幻想。恰好藝術家江記（江康泉）正舉行個展「未來本生」，以佛教《本生經》為引，將AI視為一種「尚未成佛」的生命形態，探索科技與靈肉之間的張力。
長年關注意識、靈魂與人機關係等議題，江記指展覽構思受到近年AI發展的刺激逐漸成形，「AI推動我們進一步思考人的本質，否則你真的分不清楚人和AI有沒有分別」。他將AI想像為新的生命形態，猜想AI發展下去會否有靈性上的需要，有自身的掙扎和痛苦，乃至出現屬於它的覺者？後來想到以記載佛陀成佛前諸世因緣的《本生經》為落腳點——我們或經歷着AI成佛的前世。
展覽中佛陀形象與不同科幻元素融合，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作品A Sage In Maison Margiela中身穿BDSM緊身裝、頭戴虛擬實境（VR）頭罩的佛陀。江記表示自己學習靜觀，但時常「忍不住整下部電話」，便想若佛陀誕生於各種感官刺激被無限放大的今日或近未來，是否仍能成為覺者？故畫中的佛陀一面打坐靜心，另一面又卻為性慾、科技等不同東西束縛，「思考生命其實是一件好貼地嘅事」，比起不吃人間煙火的狀態，他更想表達人雖有萬般掙扎，卻又不想沉醉其間的內心拉扯。
除了西方覺者，江記也設想基督宗教的聖母。The Virgin Birth of The Virgin中便將聖母像一剖為二，其中一面露出內部機械構造及聖嬰，由此提問：「宗教的想像總是聖潔的，那麼不涉性慾也能孕育下一代的機械生命是不是比人更優秀？」另一角的Maria因採用光柵材質，來回踱步會顯示不同影像——初看可見機械聖母保留了天主教中「聖母七苦」的意象，跬步之隔，畫面轉為人類聖母，但手中捧着的卻成了智能電話，人類今日受苦的根源，似乎與舊時不同。
白鐵燈箱為材 過去未來交織
展覽主要分為兩部分，一為以白鐵為媒介的作品，二為燈箱為主的作品，後者風格及主題與江記著名的動畫作品《離騷幻覺》較為相關。事實上，江記以往創作作品時也曾採用過白鐵，這次選擇在其上繪畫，也因這種在他生活中常見的材料雖然「好粗糙、唔名貴」卻又「閃呤呤」，在他看來和不少宗教藝術一樣有着閃爍的特質，但又有種「名貴與廉價之間的衝突，正好呼應這次的主題」。
白鐵這種重金屬物料與賽博龐克風格對話之際，過去與未來亦在展場裏交織共存。Destination系列作中便出現了《離騷幻覺》中的交通工具，車身上雖是懷舊的柯達廣告，同時卻也存在類近未來人的身影；而A Solo Tango除畫有張國榮集左男右女於一身的《鴛鴦舞王》表演裝，也出現了已消失的大丸百貨，將集體記憶符號與未來並置，彷彿在向已逝的時代招魂。江記也言場內動畫作品有如山水畫，在比例、空間均有意識地「錯置」——「無論是未來還是過去，都觸摸不到。觸摸不到的就是未來，已經觸摸不到的就是過去」。《離騷幻覺》想像秦朝藉科學存續至今的架空世界，「未來本生」則眺望未來AI發展會是如何。
佈展加入飲江詩 舉重若輕
畫外有字，江記曾在《大騎劫──漫畫香港文學》改編飲江〈機遇〉等詩作為漫畫，而展場中也看到飲江〈幸遇機械人〉及〈爭戰〉兩首作品。他言飲江詩有舉重若輕之感，本次的霓虹光管作品話題沉重，但未身處災難的漩渦，他怕找不到適當方式表達、變得虛偽，而飲江詩「既表達到重量又有一種輕盈在裏面，很誠實、很純真」，能夠表現出一種沉浮與荒謬感。佈展時難以處理的柱體，亦因放上飲江詩化為呼吸的節點，成為恰到好處的停頓。
展覽的盡頭，還有一處小空間。房間裏放着一個個紙皮製作的文件夾，如文件倉般分章節放入《離騷幻覺》衍生小說《離幻拾荒》文字與插圖，來者可以隨意抽閱由另一藝術家羅文樂主理文字、江記主力插畫，故事講述策展機械人芭芭拉與藏在她體內的惡意程式西西弗斯被扔入「文化沙漠」後展開的拾荒旅程。羅文樂笑言如今科技已發展到帶點科幻的感覺，「小朋友什麼都按兩個掣就得到答案，人腦又未必贏得過這些答案，怎麼辦？」
江記的想像中，佛陀不再高坐蓮台，而是在欲望與科技之間掙扎；聖母不再承受過往的七苦，而是為電話所縛——展覽中每一個對未來的凝望瞬間，邀請觀眾重新審視人與科技、與靈魂的關係，以及什麼才是真正值得保留的人類經驗。
「未來本生」
Future Jataka
日期：即日至8月30日
地點：中環都爹利街11號律敦治中心108室gdm gallery（爍樂畫廊）
文：鍾卓言
編輯：孫志超、鍾卓言
設計：朱勁培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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