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最荒謬的人性，才能成就30年的經典：阿飛正傳

4月16日下午3時的1分鐘，轉間眼便已經過了30年。

直至現在仍「彈出彈入」的武漢肺炎令全世界的生活都起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被視為存有高聚集風險的戲院被逼停業，更始料不及的是原本已步向夕陽的「車場電影院」的營業額卻因疫情而來個彈跳式急升，車場電影院這種模式在香港可能比較陌生，其實就像在一個室外大型停車場上架起一個巨幕來播放電影，而市民就直接透過車窗觀賞，車廂突然就變身成私人電影院。那電影的聲音如何播放？便是透過車廂接收頻道而來，非常有趣。

由於許多攝製工作在疫情期間都暫停，因此電影院重開後也沒有太多新電影上畫，正所謂一個銀幣有兩面，想不到肺炎令我可以有機會在大銀幕上欣賞從前的經典電影，其中一套便是王家衛導演的《阿飛正傳》。2020年碰巧是《阿飛正傳》上演30周年，電影院因此便把這套經典港產片快閃式上映一星期。我非常喜歡看張國榮的電影，而他和王家衛合作的三部作品（《東邪西毒》、《春光乍洩》和《阿飛正傳》），除了《阿飛正傳》外，其餘已經觀賞完畢，但一直就是不敢看《阿飛正傳》，可能因為看完就沒有張國榮和王家衛的新作了，真的是沒有了。但這次當然要把握難得的機會，在上映的最後一天入場欣賞，想不到還能看到張國榮出現在影院的屏幕上，其實除了張國榮的風采，我更想尋找的更是戲中30年前的香港，看看我還未出生時的香港究竟有多美。電影開場前，我到處張望，發現入場的人年齡比我想像中小，或者經典的作品就是有與歲月抗衡的力量，又或者他們也是來尋找昔日的美好。

許多人說張國榮真正顯示出巨星風采的電影便是《阿飛正傳》，因此我是帶著欣賞張國榮舉手投足的心情入場，但電影開場不足10分鐘，我已經忘記了畫面上的男子是張國榮，因為眼前只有旭仔。

雖然不想劇透，但以下的內容可能會觸及劇情，敬請留意。

和王家衛其他的作品一樣，整套《阿飛正傳》沒有太多起高潮起伏，整個感覺都比較平淡，卻不像水，它的餘韻足以令人再三回味。電影一開始便是那段張國榮對張曼玉說的經典「一分鐘」對白，旭仔和蘇麗珍（張曼玉飾）這段霧水情緣描寫得非常真實，真實得就像身邊朋友在訴苦。通常這類型的「不羈浪子力追純情鄰家女孩，到手後便拋棄」的情節都會令觀眾對男主角恨之入骨。但所謂「可憐之人必可恨」，王家衛的電影世界沒有好與壞，有的只是你和我都有的人性（可能有些人沒有，並不出奇）。如果說旭仔不負責任，但蘇麗珍何嘗又不是自私？蘇麗珍從小羨慕出色的表姐能讀大學、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和有一個能幹的未婚夫，但她只能在體育會當一個售票員和在小賣部當收銀員，因此一直以來都非常自卑，每天的工作和生活都非常重覆，即使內心千萬個不願意，也只能怪自己能力不足，唯有默默接受這個打不破的宿命。但突如其來的張國榮卻顛覆了蘇麗珍沉悶、看不到將來的生活，當蘇麗珍知道旭仔不會和她結婚時，便決心要離開，但這也意味著她會重回那枯燥乏味的刻板生活，於是便希望與旭仔復合。其實蘇麗珍愛的從來不是旭仔，而是他為她帶來的前所未有的激情和被愛感。

蘇麗珍在低潮時遇到每天在附近巡邏的警察（劉德華飾）。他們剛開始交談時，警察的雙眼都被帽子的陰影遮擋，直至他們一邊沿電車軌散步、一邊聊天，警察才摘下帽子露出雙眼，雖然這看起來只是個簡單的動作，卻意味著警察視蘇麗珍為信任的人。同時因為遇到蘇麗珍，警察憶起童年想當水手的心願，有些人雖然和你擦身而過，但他好像是上天派來的使者，讓我們的人生方向得了改變。我們有時也會飾演著上帝的使者，無意中的一句話便足以影響別人的一生。即使蘇麗珍自卑且平凡，也有改變別人的力量。

旭仔與蘇麗珍告一段落後便開展了與咪咪（劉嘉玲飾）的關係，咪咪因認為旭仔為了她拋棄了蘇麗珍而沾沾自喜，卻不知自己只是下一個蘇麗珍。咪咪為了讓旭仔記得自己，便用紙筆寫下電話號碼，更再三要求旭仔要背了它。人有時真的很奇怪，心裏明明知他其實不會打電話給自己，卻仍然要盡可能留下找到自己的線索。其實若然真的要找一個人，即使沒有號碼也能找到，可能人歸根究底就是怕被忘記。與其如此，倒不如從一開始便不要留下任何聯絡，當他最後沒有找我時，還可以跟自己說：他不是不想找我，只是沒有我的電話號碼而己。

旭仔的好友歪仔（張學友飾）一直都很喜歡旭仔經常駕的車，只要坐上那輛車便能像旭仔般變得充滿魅力，輕易得到萬千女性的芳心。旭仔出發到菲律賓尋找生母前便把車送給了歪仔。滿心歡喜的歪仔便駕著它希望能取得咪咪的芳心，換來的卻是咪咪一臉的奚落和鄙視。奢侈品之所以奢侈，我認為絕不是只因為價錢的關係，因為要買的話絕對不難，只是願意不願意的問題，而奢侈的地方便在於那能駕馭它的氣質，若一個人的氣質足夠，即使普通貨在它身上也成了奢侈品，相反，未成氣候卻勉強擁有奢侈品，本應希望透過它來提升氣質和品味，可惜「有比較有傷害」，反倒令自身的俗氣更顯眼突兀。買一個名牌手袋的錢是可預計的，但要提升自己氣質便不是只用錢便可得到，當一件東西未必能用錢買得到，還不是奢侈品嗎？

《阿飛正傳》整套電影非常真實，裏面的角色就像是你和我身邊的人、甚或正正便是自己的內心，它之所以成為經典，除了唯美的畫面，便是它能觸動人心、更令人再三回味。雖然看起來張國榮是男主角，但其實每個角色性格和故事都相當鮮明，整套電影就像是由數個故事組成，只是由張國榮作為主線而串連一起。未看這套電影之前，經常看到關於它的金句，其中聽得最多的便是「一生只會落地一次的雀仔」，我還以為《阿飛正傳》便是在描寫這種男人的「浪漫」，但最後原來是一個「雀仔」自欺的悲劇。但許多人看完這句便暗喜，認為自己便是這隻雀仔，那他一定要看一次《阿飛正傳》了，與其在看所謂金句，倒不如欣賞有前文後理、原汁原味的電影。

旭仔在電影的後段去了菲律賓尋找生母，許多電影場口都在一列火車中拍攝。我覺得火車的特性很有旭仔的影子，在火車上會欣賞到各種優美的風景，但停留的時間都是非常短暫，眨眨眼便到了下一處地點。日本是一個非常適合享受鐵道遊的國家，若大家都對日本的觀光列車有興趣，即使未能親身前往感受也不要緊，只要在《是日日本》搜尋 #觀光列車 便可以安坐家中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