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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專掃死亡現場,他用清理療癒悲傷…當「人生清理師」體悟簡單生活:衣櫃只留5件衣,不給人家添麻煩

幸福熟齡(台灣)

更新於 10月04日03:52 • 發布於 10月04日03:52

作者 : 郭美懿

圖片 : 吳東岳攝、果陀娛樂提供

由鳳小岳、宋芸樺、金士傑等人主演的影集《人生清理員》,是台灣少見的特殊清潔職人劇,劇情關注「孤獨死」,場景徘徊在一個又一個腐壞、髒亂、惡臭、甚至長蛆的環境中,開播後卻以溫馨、輕鬆的調性開出亮眼收視,連續霸榜Netflix冠軍。

從事特殊清潔9年的盧拉拉,從2020年電視電影版開始擔任劇組顧問,儘管劇情並非全然取材自他親身接觸的個案,卻讓更多人關注到特殊清潔、遺物整理的需求。

採訪開始前,還是忍不住想問:「現實世界中,真的有像鳳小岳這麼帥的清理員嗎?」對此,盧拉拉哂然一笑:「這就是讓人理解,戲劇跟現實是相反的。」

同住屋簷下,也可能「孤獨死」

40歲的他,是台灣最早投入特殊清潔的業者,專事清掃「非預期死亡」——也就是命案、自殺、孤獨死現場。會投入這一行,是因為他在擔任禮儀師時,經常遇上自殺與孤獨死的案例。

他解釋,往生者也許不是一人獨居,甚或可能與家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因為生活作息不同、家庭關係疏離,導致人死了,卻未被及時發現。「我有遇過個案是早出晚歸,跟家人幾乎沒有碰頭的機會,人都走了4~5天才發現;也有的是家人沒有注意到,發臭還以為是垃圾的臭味…」

這些個案大體被發現時往往距離死亡已有一段時間,污漬難以剷除、氣味縈繞不去,卻很難找到專門的清理員來處理。「有一次,一個家屬跟我說:你在這一行這麼久了,做的公司也不小間,家屬也不是不願意花費,但為什麼就是沒有專業的人員?」

「我用盡方法問了清潔公司,就是沒有人願意來做!頂多就是殯儀館周邊的人力公司,但那也不是家屬可以接受的『專業』人員…既然都沒有人做,那就我來做吧!」

▲影集《人生清理員》忠實還原了「非預期死亡」場景,你以為荒謬誇張的劇情,其實是現實社會的縮影。(圖/取自人生清理員粉專)

藉著清掃整理「和解與原諒」

9年前盧拉拉離職創業,一路被看衰,坦言即便是清潔同業,也對這一行有異樣眼光,「就是2個字—『噁心』!會覺得為何好好的人不做,來幹這個工作?」

盧拉拉苦笑說,全家族對他從事特殊清潔都抱持負面態度,「唯一沒意見的是我爸,因為我爸死了!」他自嘲,創業當時同業都覺得這一行活不了,沒有市場需求,「不過,這樣也苟延殘喘活了9年。」

在他眼中,所謂「專業」並非是除污去味等技能,而是透過清掃過程,達到對家屬的悲傷輔導與療癒。好比有些往生者猝死,家人常不能理解事情何以發生?但從遺物整理中,也許可以從藥單、日記、隻字片語發現端倪,理解往生者的生心理有什麼問題。

尋常認為所謂「遺物整理」或「死亡清理」,就是清空遺物、還原空間,但對盧拉拉而言,卻是一個「和解與原諒」的過程。他解釋,許多孤獨死個案都是因故與家人分離,因此家屬來到現場,對往生者印象也往往負面,「我們在還原的過程中,讓家人比較釋懷,這是清理的第一個工作。」

其次,是在清理遺物的過程當中,慢慢耙梳、拼湊出家人之間斷聯的原因。他曾遇過死者離婚後,太太就帶著孩子出國,「小孩可能不能理解:為什麼爸爸不見了?」直到小孩成年後接獲爸爸死訊,來到現場發現遺留的書信、相片,他才會知道,「爸爸會離開不是因為跟他關係不好,其實對家人的愛還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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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死現場留下一箱箱照片,兒痛哭「原來爸爸沒忘記我」…《人生清理員》:整理的不只遺物,更是人生

然而,這都還是幸運的案例。事實上,許多孤獨死個案都與親友斷聯,委託者常常是房東或社福機構、公部門,即便好不容易聯繫上家人,最常出現的一句話也是「干我屁事」。

若是關係人難得出現了,他們往往站在門外,催促清理員快把值錢東西,如皮夾、房契、地契等找出來。盧拉拉也不只一次碰到,家屬仗著有人壯膽,跑進去拿了錢就跑,「留下我跟房東錯愕在現場。」

問他什麼東西,是遺物整理中最常被丟棄的?他沒有標準答案,倒是許多委託人會順道請他清走一些物件,譬如大型的裱框結婚照。盧拉拉笑說,那些對自己有意義、有價值的東西,對家人來說可能是垃圾,建議也要先思考到了某個時刻,自己如何處理它。

不過他強調,「意義」、「價值」全憑個人決定。像他曾看過所謂的「收納專家」,花了3天勸服客戶丟掉一支不能用的手機,但那是委託人出社會時媽媽送的第一支智慧型手機,而媽媽已經離世,「思念的價值在這裡,我們沒有資格去評斷!」

藉「生前整理」釐清人生,才能美好道別

除了死亡清掃,盧拉拉也做遺物清理,甚至延伸到囤積歸納、生前整理,因此他將自己定位在「人生整理師」,「類似收納師,但是有臨終關懷、家人和解之類,藉由長期的陪伴與溝通,看他有什麼想跟家人說,情感上的問題可以解決?鼓勵他去和解。」

有趣的是,這類委託人以70歲世代居多,顛覆我們以為老人家對身後事的迴避、禁忌印象。

盧拉拉解釋,70多歲的長者是台灣第一批「手機成癮」的老人,懂得用網路、觀念相對開放,尤其是面對「通訊錄上劃XX的都是走掉的,參加的聚會都是喪禮」,他們看到告別式從繁複變簡約,甚至家族成員因為信仰不一致而產生衝突,會對生死有更多想法。

也因此,他會藉由生前整理「爬梳」委託者的人生,透過家中物品的分配與整理,慢慢去聊對方「留下來什麼」跟「什麼想留下來」,哪一種方式,才是符合他心意的道別?

▲《人生清理員》製作人楊凱婷(右)與擔任影集顧問的盧拉拉(左)。

「想要什麼形式、風格的喪禮,不代表你要怎麼告別,過程中如何說完你想說的話,那才是好好說再見。」

盧拉拉舉例,傳統「入殮陪棺」,要有春夏秋冬4套衣服,「如果要一個現代女性穿鳳仙裝或旗袍,她應該會爬起來打死我!如果是她的後人說要這樣穿,我覺得那也不是她願意的。」

有過溝通,活著的人至少有個概念,「要不然要『博杯』嗎?」盧拉拉說,從委託人想要的告別方式往回推,就能進一步釐清想要留下什麼東西給家人,甚至可以造冊、寫一段話,「至少讓後人有一定的依據。」

生活學著簡單,不給人家添麻煩

這些年來,工作中看盡人生百態,若說對他有什麼影響?那便是生活慢慢學著簡單。盧拉拉笑說,原本2個房間塞不完雜物,如今撇開拋棄式的工作服,衣櫃裡只有5件家常服,「除了漫畫跟玩具之外,可以捐的都捐了。」

但所謂「簡單」,並非儉樸生活、或不消費,而是避免把高張的情緒放到生活中。他說,以前會跟客人對吵,但看久了大悲大喜、大起大落,轉移到自己身上,就會覺得生活沒那麼複雜,不必有太多情緒,也不必太計較。

而日常中不自覺累積許多要處理的問題,有形無形的帳戶、債務、人情…「這些慢慢的都要先處理,不要留下來造成虧欠。」他解釋,父親過世時留下10多個帳戶,「光跑銀行就跑死,開始玩大富翁『跑關』!」

對死生看得淡然,盧拉拉已簽了大體及器官捐贈,也決定要海葬,不過兒子2、3歲時曾指著抽屜說:「等爸爸死了放那裡就好」,到時再由孩子決定吧!他笑說,「斷捨離只是開頭,可能現場丟東西太多了,會覺得不要累積太多東西,只留下必要的,別給人家添麻煩。」

本文暫不授權媒體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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